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正月。
正月上,长安。
王柔和傅干到了长安后,拜见了天子,但没有见到太师董卓。
当天晚上,司徒大人王允在家宴请王柔。兄弟两人几年没见,分外亲热。王柔说明了来意,希望王允能从中疏通一下,帮助自己见到董卓。
王允仔细问了一下北疆的情况,但他听说骠骑大将军李弘已经撤消了晋阳朝廷,独占了权柄,显得非常吃惊,“叔优,当初一帮老臣要去北疆时,我就料到有这一天。大汉前有董卓之祸,后有李弘之患,社稷将覆矣。”
王柔笑道:“子师兄过虑了。北疆的事,我刚才已经详细对你说了。大将军这个人和董卓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他……”
“你不要说了。”王允挥手打断了王柔的话,激动地说道,“董卓是西疆的一头恶狼,李弘是北疆的一头豹子,两个人的本性是一样的,都是大汉的奸?.”
王柔知道王允性情刚烈固执,很难说服,所以也没有过多辩解,任由王允大发脾气。王柔在北疆官职不高,朝廷的许多重大决策他都不知道。离开晋阳前,张温和卢植特意找他密谈了一次,稍稍透漏了一点朝廷下一步的打算。朝廷为了尽快拯救社稷,即将开始征伐大战,其首要目标就是攻打长安,讨董勤王。朝廷派他到长安有两个使命,一个是迷惑和麻痹董卓,一个是说服王允再次策划兵变。
王允从董卓主政开始,就百般讨好董卓,因此遭到了很多官僚儒士的鄙视和痛斥。但张温、卢植等少数大臣知道王允之所以甘愿自毁声名,都是太傅袁隗大人的安排。大臣儒士们越是唾骂王允,董卓就越信任他。王允凭仗着董卓的信任和手中的权力,最大程度的保护着天子和士人,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朝廷,竭尽全力维持着三辅百姓的生存,暗中策划了多起削弱和打击董卓的行动。
王柔等王允稍稍平静了一些,从怀里拿出了张温的密信。
王允看完之后,就着烛火把密信烧了,“叔优,你上当了。”
王柔诧异地看着王允,“我上当了?我上谁的当了?”
“当年我被奸阉陷害,九死一生,我老师杨赐大人,还有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经过多番努力,把我救了出来。因为这个原因,我和袁阀,和袁绍的关系非同一般。”王允说道,“这事你知道,朝中许多大臣也知道。”
“子师兄,你是说……”王柔蓦然明白过来,“你在暗中帮助袁绍?”
“我不是帮助袁绍,我是希望通过我的帮助,袁绍和讨董大军能迅速铲除奸?,能救回天子,能拯救和稳定社稷。”王允叹道,“长安城中有近千袁阀的宗族子弟和门生故吏。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和袁绍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知道公孙瓒已经到了冀州,也知道骠骑大将军即将攻打河北州郡。”
王允拍拍王柔的肩膀,“张温、卢植非常清楚我和袁绍之间的联系,他们担心我趁机怂恿董卓攻击北疆,让北疆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从而帮助袁绍顺利占据洛阳,所以他们派你来骗我,但这个骗术太低劣了。
王柔又惊又愣,望着地上化作灰烬的密信,沉默不语。张温和卢植没有把朝廷的真实决策告诉他,他觉得很正常。此事毕竟关系到社稷和北疆的存亡,当然不能随便说了,他并没有上当的感觉。相反,他对王允的态度感到非常意外。王允既然暗中帮助袁绍,那他是不是也同意袁绍提出的废黜天子重建皇统之议?如果不是,那王允帮助袁绍干什么?
“子师兄,我听说在晋阳建立新朝廷一事,你是同意的?为什么你现在和张温大人,卢植大人的分歧这么大?”
“我没有同意在晋阳设立新朝廷。”王允忿忿不平地说道,“张温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新朝廷是设在晋阳还是设在冀州,存在着很大争议。但因为时间仓促,这事没有最后定下来。现在的结果你都看到了,一件好事给张温这些人做成了一件坏事。”
“但是,子师兄,袁绍的所作所为……”
“袁绍和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忠心耿耿地为了拯救大汉社稷,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错什么。”王允说道,“我们和袁绍之间的皇统之争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来好解决,但董卓和李弘不一样,他们是祸乱社稷的根源。只要董卓和李弘一日不除,这天下就一日不会安宁。”
王柔无法反驳,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声劝道:“子师兄,袁绍、袁术,还有那些州郡大吏,他们都已经变了。”
“变?”王允自信地笑道,“怎么变?士人还能变成骄横跋扈的武人?还能突然变成祸国殃民的奸??”
王柔无言以对。
“你回晋阳后,告诉张温、卢植两位大人,无论北疆军打冀州还是打长安,我都会想办法杀掉董卓。”王允说道,“至于你要见董卓的事,有点麻烦。今年夏天的时候,一帮阿谀奉承的小人不顾礼法,联名上表天子,要天子拜封董卓为‘尚父’。周朝的时候,姜子牙因为功勋卓著,被周武王拜为‘尚父’,但董卓有什么功?所以天子和大臣们一致反对,董卓很不高兴,回三百里外的?坞了。”
“董卓到了?坞后,一边大肆扩建城堡,一边肆意谮越礼法,为所欲为。他现在乘坐的车驾和穿着衣饰,与天子一模一样,骄奢淫逸到了极致。”王允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董卓太胖了,不愿意动,有事就让大臣们到他的?坞去听命。他的宗族及亲戚都在朝中担任大官,就连侍妾刚刚生下来的儿子也被封为侯爵,把侯爵用的金印和紫色绶带当玩具玩。这两年,他为了造坞堡和积敛钱财,几乎把关中盘剥一尽,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董卓不在长安?”
“很长时间都不在了。”王允说道,“那个太师府就是个摆设。过几天我要到?坞去,如果他愿意见你,我就带你一起去。”
王允送走王柔后,写了一封书信,连夜派人送出了府。
第二天上午,尚书仆射士孙瑞冒着大雪赶到了司徒府。士孙瑞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阔脸长须,温恭敦厚。他是扶风郡人,当世经学硕儒。王允将他迎进书房,低声说道:“君策兄,大事可成了。”
王允把张温密信一事仔细说了一下,“现在看来,李弘已经下定决心要夺取冀州以解北疆之危,而董卓也断然不会放弃这个重创李弘的机会。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免得错失良机。”
士孙瑞轻抚长髯,稍加沉吟后说道:“关中各地的门阀世家身受董卓乱政之苦,关中的百姓更是饱受凌辱,所以只要我们起事,大家必定云集而响应。只是,就算我们解决了驻守长安城的军队和朝中董卓的那帮宗族亲信,长安城之外的各路大军怎么办?难道大人确信董卓会利用这次机会,尽起大军同时攻打河东和洛阳?”
“在正常情况下,董卓当然不会把所有的军队都派出去打仗。”王允笑道,“不过,如果李弘成功占据了冀州,袁绍和袁术成功占据了洛阳,董卓就麻烦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不利局面,董卓必定要去抢占洛阳,以便重新控制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