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正月。
大汉国烽火四起,风雨飘零,但京都洛阳还是度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
从腊月中到正月十五,天子和百官们都忙着过年,参加各种各样的祭祀和庆祝活动,朝野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和往年并没有任何区别,唯独不同的就是董侯开始频繁出现在天子身边。小董侯虽然只有十岁,但他聪慧机智,乖巧伶俐,举止稳重,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因此得到了百官们的一致赞许。而十四岁的史侯和他比起来虽然要英俊很多,但史侯的骄横和任性却让大臣们颇为失望。天子在正月初一宴请大臣们的时候曾经很感慨地说,史侯不但长得象他母亲就连性情都和他母亲一般无二,而董侯长得象朕,性情却和他母亲非常相似,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很讨人喜欢。如果他母亲还在世看到董侯这般懂事,一定很欣慰。
大臣们心知肚明,不敢随声附和。天子宠爱王美人,对王美人的死至今还耿耿于怀。他一心一意要让董侯继承大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王美人的眷恋和愧疚。他作为大汉国的天子,竟然不能保护自已深爱的女人,这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想让董侯继承大统,无非就是想补偿自己的歉疚以延续自己对王美人的爱恋。
过了正月十五,天子召集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小黄门蹇硕等人商议确立皇统的事。天子想趁着北疆没有战事,镇北将军屯兵并州之际,早点把这事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赵忠说,陛下不宜操之过急。现在青徐一带的蚁贼暴乱尚未平定,西凉的平叛还在继续,陛下如果逼得太紧可能适得其反。大将军没有活路了,假如和蚁贼一起造反,那么镇北将军的大军势必就要南下,麻烦就大了。张让说,目前大将军和北军虽然都出去了,但大将军还有军队,还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所以我们只有等到大将军手上的军队所剩无几了。没有威胁了,那时动手最好,将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天子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何进击败蚁贼损兵折将之后?”
蹇硕说:“北军没有粮饷支持,大将军怎能击败蚁贼?”
天子冷笑道:“我们不给粮饷,你以为何进就没有粮饷了?不想他死的人多了。这事一定要快,要逼得何进走投无路为止,要么他造反,要么他自杀或者被朕杀了,没有第三条路给他走。”
赵忠小声问道:“陛下,把何进逼反了,麻烦会很大。镇北将军有十几万大军,胡人、黄巾军都有,如果……”
“哼……”天子不屑地笑道,“你们未免也太高看何进了,镇北将军只要有两万铁骑就能把他杀个干干净净,哪里要十几万大军?”
“陛下难道一定要逼反何进?”
“他不反,那就等着砍头吧。”天子指指赵忠几人,冷声说道,“你们几个合计合计,看看找个什么理由把皇后废了。”
天子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甩手到永乐宫去了。自从大将军何进离京后,小董侯的安全已经是皇宫内的头等大事了。天子就让光禄勋刘博和虎贲校尉袁术带着卫兵加强了对永乐宫的警戒,但就是这样,天子还是不放心。他担心小董侯突遭不测,竟然把自己的寝宫搬到了永乐宫附近的嘉德殿里。
赵忠和张让等人望着天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面面相觑,心惊肉跳。
“废除皇后?”赵忠苦笑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逼反那个屠户?为什么不替我们考虑考虑?杀何进的办法多得是,为什么一定要乱上添乱?”
张让皱眉说道:“逼反了何进,何进的党羽就会全部跳出来,包括那些陛下和我们都不知道的人,这样陛下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统统杀掉,从此陛下和小董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却危险了。何进造反了,豹子就要率军南下。何进和那些党人要杀我们,豹子就更要杀我们了。”
蹇硕犹豫了一下,问道:“镇北将军要杀我们?那他不也是造反?陛下会让镇北将军杀我们?何进只有一万人,即使他造反了,凭他那点人马难道还能杀进京城?何进不能进京,镇北将军的大军怎么会进京?镇北将军进不了京,他怎么杀我们?”
“你懂什么?”赵忠骂道,“那些士人既想杀我们又想杀何进,你知道吗?何进只要造反,那驻守京畿八关的西园军必定要举兵响应。你以为西园军当真是你说了算?到那时,何进已经不是造反了,而是举着清君侧,除奸佞的大旗杀进京城的。你以为何进是想避祸才逃出京城的?你真是蠢啊,陛下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了,他还领兵出京干什么?不就是等着时机成熟举兵造反嘛。他为什么敢造反?因为京城有内应,有支持他的士人和党人。陛下明明知道何进会造反,为什么还要把他逼出京城?因为陛下想把对他不忠的人统统杀掉。这些人现在不忠于陛下将来就不会忠于小董侯,只要这些人活着,小董侯的江山就不稳,你知道吗?”
蹇硕心中极度震骇,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天子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实话。
“陛下还是想杀我们?当初我们帮助皇后杀死了王美人,他不是不愿追究,而是担心我们把他也杀了,所以他一直忍着,一直忍到了现在。那时他刚刚成人,许多事都不懂,都要倚仗我们帮他出谋划策。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什么都懂,早把我们丢到一边了。左丰、毕岚还有夏恽,他们的死都和豹子有关,但陛下每次都避重就轻,根本不愿追究豹子的罪责。这事我们应该早有提防的,但我们都忽视了。现在看来,陛下从知道豹子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筹划今天的这一切了。”张让心有余悸地说道,“陛下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孩了。”
赵忠笑道:“你就是疑神疑鬼。陛下要杀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会等到今天?你不要瞎想,陛下为了皇统,许多事都要倚仗我们的帮忙,怎么会存心杀我们?”他拍拍张让干瘦的肩膀,接着说道,“陛下没有那么聪明。陛下如果聪明,就不该信任豹子。何进过去是什么人?现在呢?现在的何进给那帮党人哄骗得连祖宗都忘了。豹子一旦进京,极有可能听信士人的谗言,把我们一股脑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