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美国,西雅图。
樱花铺天盖地缀满枝头,气息明快,看得人心潮涌动。一阵风吹来,无数花瓣随风起舞,街道两旁草坪上铺满了雪白和粉红,浓淡适宜,绚丽灿烂。
四月的西雅图,就算是阴雨霏霏,它也是沉静的。
是个很适合人居住的城市,没有一线城市的热闹和花哨,在这里居住的人需要把自己沉淀之后再沉淀,才能体会到其中雄厚的文化底蕴。
这里时常下雨,街面湿漉漉的,季余音左手抱着几本书,右手撑着一把伞漫步街头,长裙在微风中摇曳,看起来飘尘若仙。
街道两旁樱花瓣在细雨中飘摇,湿漉漉的地面上洒落着很多樱花瓣,零落成泥,行人走在这样的雨季里,看起来很浪漫,心里却总会浮起一丝感动。
有人撑着各种各样的雨伞和她擦肩而过,更有年轻人不撑雨伞,反正衣服已经湿透了,干脆慢条斯理的在雨中散步。季余音偶尔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人放松舒缓的背影,然后淡淡一笑,继续缓步慢行。
她走到路边站牌旁,那里会有公交车经过,空气里弥漫着雨雾,白色的雾气向她缓缓席卷而来。
车来了,她上车就座,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雨水击打着车窗玻璃,她透过雨水看着外面的世界,天气有些雾蒙蒙的,不过没关系,一旦到了晚上任凭天气再糟糕,西雅图也会万家灯火通明,那是温柔的家庭所在。
公交车路经所到站牌处,她下车,眼眸下意识向前看了看,果然……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的同时,已经有人体贴的接过她怀中抱着的书籍,将她纳入怀中,撑着伞向住宅区走去。
“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叶赫话语隐含责备。
她笑:“你睡着的时候。”
“我给你打电话,关机。”表情很无奈。
“手机没电了。”是真的没电了。
“借别人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开车去接你。”他午睡醒来不见她,打电话关机,料想她可能去了图书馆,但又担心他去找她的时候,她回来不见他,干脆到站牌处等她回来,事实证明,他的选择还是对的。
“你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你。”
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她双手抵在他胸前,轻笑:“大街上。”
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息缱绻:“那……回家继续。”
季余音依偎在他怀里,忽视他言语间的暧昧,却对回家两个字感慨颇深。
这是她和叶赫在西雅图第二个家。
既然称之为第二,那代表之前还有一个第一。
第一个家,她感到很惭愧,每次面对叶赫的时候,都会觉得抬不起头。
邵飞扬离开后,叶赫带她来到了西雅图,来到了他花费数年心血监工亲自参与设计的别墅,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他亲自摆设的,可是全都毁在了她的手里。
在毁掉别墅之前,她封闭了自己,叶赫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他带着她来到一艘船前,他说:“余音,我们的船。”
于是伴随着这声我们,他几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带着她。
夏天,他带着她开吉普车自驾旅行,带着帐篷睡袋,在林中安营扎寨。旅行途中,他会像个孩子一样下河抓鱼,然后看着呆呆坐在一旁的她,温声询问她:“要不要加入?”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捉螃蟹,抓鱼原来也可以让人短暂忘却那些痛苦。
冬天,他开始收拾她和他的衣服,他握着她的手,“余音,滑雪怎么样?”
除此之外,他带着她一起登山,一起在公园里悠闲散步,一把长椅,一缕阳光,足以开启他们心中的安宁静好。
晚上用完餐,他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外出散步,花园里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看现世安稳,看暮霭深沉隐入睡梦。
季余音真正放下过往是在那次烧房子之后,一夕间好像浴火重生,忽然什么都放下了。
那天,叶赫有些不舒服,服药后早早的睡下了,她怕他晚上会饿,就下厨做饭,她以前也算是做饭高手了,炖的是汤,等待的时候,她因为发困睡着了,因为疏忽,那天不小心把房子给烧着了。
那天叶赫从睡梦中惊醒,抱着季余音冲出了别墅。
那天,季余音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房子没有了……”
叶赫搂着她,还开玩笑宽慰她:“这都是小事,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叶赫望着冒出浓浓烟雾的房子,一边哄季余音,一边让消防员拿着相机给他们留影纪念,背景自然是火舌奔涌的别墅。
那天,叶赫说:“余音,我们把过去都埋葬了,重新寻觅家园,你喜欢哪里,我们以后就住在哪里。”
于是,季余音和叶赫第二个家,是季余音一手操办的。
叶赫每天笑看着她在家里忙来忙去,他并不在意家会被季余音布置成什么样子,对他来说季余音为这个家忙碌的时候,他的心是欢喜,是温暖,是感动的。
很僻静的高级别墅区,里面住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安全方面很好。
他和她移居西雅图,两个人,叶赫无官一身轻,还记得当初他请辞外交官之后,政界一片哗然,表示不能理解,媒体报道后,国民纷纷感到惋惜,毕竟放着那么好的前途不要,竟然急流勇退,实在是匪夷所思。
叶赫并不觉得可惜,季余音也不觉得,他说:“在这世上有人爱事业,有人爱家庭,价值观不同而已,人活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有限的时间内做些自己喜欢,一辈子不后悔的事情,我觉得我没什么好可惜的。”
季余音后来问叶赫:“你的梦想是什么?”
叶赫想了想:“带着你环游世界,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有一天累了,不想走了,我们就停下来,悠闲度日。”
季余音又说:“你会不会后悔?”
他笑:“你如果再一把火烧了我们第二个家,我可能会后悔。”
季余音选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阁楼,她把那里布置成了一个书吧,墙上挂着泼墨画。
叶赫木工很好,他亲自做了一个书橱放在阁楼上面,季余音把他和她喜欢的书籍和一些经典DVD有条理的摆在上面。
阁楼里面还有休闲区域,家具都比较矮,叶赫带着季余音专门去了一趟家具市场,挑选了一组布艺沙发,放在里面很温暖。
隔了几天,她对叶赫说:“我们买一组茶具吧!没事的时候可以喝喝茶。”
叶赫笑:“陶冶情操?”
她顺着他的话说:“修身养性。”
她比较任性,买完茶具之后又嫌麻烦,兴致勃勃的泡了两次茶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那副茶具,后来泡茶的工作干脆由叶赫全包了。
春天的时候,马雪晴和吴海棠来了,吴海棠的孩子已经快要一岁了,这次出国并没有带孩子过来。
她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星期,几个朋友或看书,或聊天,吃着叶赫做的美食,偶尔几个人在阳台花园上烧烤五花肉,天南地北的聊天,也是趣事一桩。
马雪晴很喜欢阳台上藤编的秋千,可容两个人或躺或坐在里面看书。
那天,马雪晴撇着嘴道:“我们叶先生有心了。”话语透着酸气,但却很温情。
季余音笑笑,没说话。秋千是叶赫给她准备的,他常常会拥着她躺在里面,跟她合看一本书,有时候不看书,什么都不想,就只是躺着,白天看蓝天,晚上看满天星辰。
通常这种情况下,她都会在他的怀抱中很快入睡,他顺手捞起一旁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亲吻她的额头,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声,他含笑闭目,她的呼吸就像长在了他的身体里面一般。
他从未对她说过,她的呼吸有时候在他的心里也能编织成一首异常动人心扉的歌曲,那些跳动的音符勾起了他所有的情感。
这样很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彼此依偎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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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别墅区大门前停下,因为这里有规定,不允许出租车进入住宅区。
莫颜从车里下来,门口登记保安询问莫颜找谁?
“William先生。”
保安态度变了,看着莫颜,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William先生这个时间段应该还在家里。”说着,热络的把别墅区结构分置图拿给莫颜,指着其中一栋别墅道:“William先生住在这里,很好找,花园里种了很多白蔷薇。”
莫颜道谢,保安没说错,的确很好找,
那是一个下午,叶赫和季余音的家没有养名贵的花,栽种了很多白蔷薇还有几丛迎春,有些爬到了白色的栅栏处,增添了春情,又让人觉得很温暖。
很有家的感觉,莫颜想。
之所以来这里,是想看看他们。想来就来了,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敲门,并没有等很久,有人打开门,是叶赫。
他穿着家居服,很闲适,也很放松,看到莫颜并没有很吃惊,笑了笑:“请进。”
莫颜进屋,很温暖,大到装潢摆设,小到物件,都是季余音的风格。
她不会认错了,她和季余音交锋那么多年,还是了解她风格的。
回头看叶赫,他刚才似乎在煮咖啡,见她目光看过来,询问道:“咖啡还是茶?”
“咖啡,谢谢。”她看了看楼梯口,问叶赫:“她呢?”
“午睡。”叶赫端着咖啡走过来,莫颜接过,过了一会儿抿了一口咖啡,入心入肺,感受着屋子里腾腾的热气,心里有了一丝安定和艳羡。
“我来看看你和她。”
“嗯。”叶赫沉默片刻,问她:“要见余音吗?”
“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
那天,莫颜喝完一杯咖啡,然后起身告辞,离开别墅区的时候,她仰脸望着天空,生生逼回了眼睛里的泪水。
她对自己说:莫颜,不必难过,他的柔情从来都不属于你,所以你并没有损失什么。看到他们这般岁月静好,其实心里的喜多于涌上来的悲。
叶赫站在院子里,前方莫颜已经不见了身影,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转身回头,视线和季余音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