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淡淡而笑,赵婕妤的死状和毒兰之毒发作的差别太大,才刚看到赵婕妤的尸体,紫苑就发现不对,悄悄地告诉了她。所以,当腊梅和皇后咄咄逼人,硬要将赵婕妤之死栽赃到她身上时,裴元歌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她握着这张王牌,只要揭开就能反败为胜。
太后对这个太医也是暗恨,但眼下赵婕妤之死更为重要,便问道:“哀家且问你,赵婕妤究竟因何而死?”
“回太后娘娘的话,赵婕妤确然是中毒身亡无疑,只是……卑职愚钝,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物致使赵婕妤身亡。卑职该死,被指该死!”太医不敢再掩饰自己的无能,只拼命地磕头。
皇帝冷笑,神色越发难看起来,点头缓缓道:“好!好!”
那阴冷的声音,听得太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寒意如附骨之疽,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无法查出赵婕妤死因的无能,隐瞒真相误导众人,致使裴四小姐被冤屈,现在真相揭穿,他这条命已经去了十之八九……汗水早已经浸透衣衫,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是丽人姝!”皇后突然开口道,“太医,你可听过丽人姝这种毒药?”
丽人姝?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太医思索着,忽然一段话闪电般地划过脑海,脱口道:“皇后娘娘所说的,难道是古书中所记载的奇毒梅艳木?据医书记载,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却是剧毒入骨,另有一样蹊跷,便是这毒对男子无用,没有丝毫毒性,但如果女子服食,则必死无疑,死后尸身不朽,眉目如生,故曰丽人姝。不错,赵婕妤娘娘死后气色红润,宛如生前,一定是丽人姝!”
像是在茫茫死海中抓到了一根救生的浮木,太医急急忙忙地道。
太后眉宇紧蹙,凝眉道:“皇后怎么会知道是丽人姝?”言辞语调中充满了质疑之意。
“这事臣妾原本并不想声张,但是到如今,臣妾不得不说。方才裴元歌质疑臣妾,说臣妾为何一见赵婕妤妹妹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被人毒害,未卜先知,令人怀疑。的确,臣妾在到寒露宫之前,就猜到赵婕妤妹妹可能已经遇害,所以在看到腊梅腊雪的模样时,理所当然的认为赵婕妤妹妹被人谋害。但臣妾之所以知道,并不是因为臣妾是谋害赵婕妤妹妹之人,而是因为――”
说到这里,皇后忽然顿口,原本想着如果李美人和赵婕妤的谋划缜密的话,就能让裴元歌入罪,没想到这两个人都是草包,谋划之中居然有这么多的破绽,轻轻松松地就让裴元歌破解了。好在她原本就没多指望这两个炮灰能够成功,另外安排的有后招,才不至于让裴元歌就此逃脱。
皇后紧紧地定着裴元歌,突然扬声道:“玉清,进来吧!”
随着她的吩咐,一个身着粉红色绣木槿花的宫女盈盈入殿,眉清目秀,只是不敢向太后那边看过去,对着众人盈盈福身道:“奴婢玉清,见过皇上,以及诸位娘娘!”
“玉清,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失声惊呼,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皇后不理会太后的质问,径自道:“玉清,现在皇上在此,你就将你所看到的事情全部如实道来。你不要怕,裴元歌谋害赵婕妤,本就是死罪,皇上定然会病重论断,本宫也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因此有所损伤。你只管照实说话就是。”
“是!”玉清福身,开始叙说,“奴婢玉清,是萱晖宫的宫女,平时是贴身伺候太后娘娘的。前些日子,赵婕妤对太后娘娘十分恭顺,太后娘娘又怜惜她怀有龙裔,身体虚弱,赏赐了许多补品和珍奇药材。这些原本跟奴婢没有关系,只是……”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三天前,奴婢去库房取东西,回来时无意中看到裴四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躲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正在窃窃私语,隐约听到她们提到人参、丽人姝的字样,奴婢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没在意,但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后来终于想起来,奴婢曾经听人说过丽人姝是种毒药,难不成裴四小姐将毒药夹在人参中想要害谁?想着她们又提到了人参,太后娘娘体热,不能用参,因此都将珍藏的人参赏人,尤其最近赏给赵婕妤的就更多……奴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急忙来禀告皇后娘娘,没想到还是出了事端。奴婢该死,如果奴婢当时就能够警觉,将事情揭发开来,赵婕妤娘娘也不会被人害死了!”
说着,眼泪盈盈,神情十分自责。
“皇上,听了玉清的禀告,臣妾就知道事情不好,这分明就是裴元歌将丽人姝加入太后娘娘所赏赐的人参中,想要谋害赵婕妤妹妹。赵婕妤妹妹怀孕后,每天都要进参汤滋补,母后所赏赐的人参又都是极好的,药力足,赵婕妤妹妹为龙裔着想,恐怕立刻就会用。臣妾原本即刻就要赶过来的,但又担心只有臣妾一人,皇上又会以为臣妾在针对裴元歌,所以特意请来诸位妹妹,为臣妾做个见证。皇上,试问臣妾在知道这样的内情下,看到赵婕妤妹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又怎么能不怀疑她是被裴元歌所谋害?”
皇后说得言辞真挚,七情上面,又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她之前的言辞疏漏。
看起来,这位皇后娘娘也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章文苑想着,当即附和道:“原来如此,难怪皇后娘娘匆匆命人请妾身等到凤仪宫来,言谈间诸多忧色,没说几句就提起赵婕妤,说她怀孕时被禁足,必然十分苦闷,邀请众位娘娘一道来探视赵婕妤。原本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唉,只因是裴四小姐,皇后娘娘就不得不如此谨慎委屈,当真是……。”
幽幽叹息着,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话不但替皇后做了注脚,更是在挑拨裴元歌和在场妃嫔的关系。试问,明明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对待裴元歌仍然要如此小心,生怕一个不妥引来皇上责难。皇后娘娘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妃嫔?只要心中升起这般忌惮之意,眼下又正有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除掉裴元歌,只怕多半人都会顺水推舟。
这个章文苑倒是个厉害角色,言辞中的机锋比皇后强多了!裴元歌沉思着。
太后当然也听得出来其中的寓意,看着周围妃嫔微变的颜色,就知道章文苑所言起了效用,心中越发恼怒,紧盯着玉清,神情几欲噬人,冷冷问道:“你既然是萱晖宫的宫女,发现这种事情,为何不来告诉哀家?却反而舍近求远,去告诉皇后?”
“太后娘娘,奴婢也想过要告诉您的,可是,您这般宠爱裴四小姐,对她信任有加,奴婢担心,您被裴四小姐蒙蔽,会不相信奴婢所说的话,反而打草惊蛇。”玉清乍着胆子,抬眼去看太后,神色恳切,“太后娘娘,您还不明白吗?裴四小姐将毒药加入您赏赐的人参中,借此谋害赵婕妤,这是遗祸江东之计,想要在事发后把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推到太后娘娘您的身上!裴四小姐用心如此恶毒,更是全然不顾念您对待她的恩德,恩将仇报,您何必维护这样一条毒蛇呢?”
这个玉清,倒也是机灵的,懂得在这时候把太后摘出去,同时挑拨她和太后的关系。如果连太后都舍弃了她裴元歌,再加上确凿的人证和物证,只怕事情当真要麻烦了!裴元歌想着,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惜,玉清还是不够聪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太后不能维护她,坐实了她裴元歌下毒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毒药又是在太后赏赐的人参中,以她和太后的关系,无论如何,太后都不可能再摘出去了。
即使皇上不追究太后的罪责,但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件事是太后指使的。
太后素来在意名声,又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正是裴元歌所预期的情况,皇后想要栽赃陷害她,赵婕妤是个最恰当的人选,但是想要害死赵婕妤,并且能够把罪名栽赃在她的头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饮食中用毒,然后安排人证物证指向她。裴元歌早就料到这一点,言行谨慎,即使后面跟赵婕妤做戏,也从来不曾送饮食之类的东西给赵婕妤。
皇后如果想栽赃陷害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太后赏赐的东西中做手脚,然后安排萱晖宫的人指证她。这样一来,皇后就不得不暴露她在萱晖宫的眼线和人手,同时,事情牵涉到太后赏赐的东西,更会引起太后的警惕和忌惮,现在根本就不用她再挑拨,太后对皇后只怕也有了杀心。在这种情绪下,如果能尽快证实皇后的罪行,太后绝不会再庇护皇后。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拆穿皇后,证明她是谋害赵婕妤的人?裴元歌想着,悄悄地将目光投向角落处一名身着绿衣的宫女身上……
“皇上,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清楚地摆在面前,只要将太后赏赐的人参取来验证,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被加入丽人姝之毒,就能知道裴元歌到底是不是真凶了!”皇后不耐烦再纠缠,快刀斩乱麻,直接将话题引到了毒药上面,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裴元歌无法辩白,被严刑处死的情形。
既然皇后说得这样肯定,那些人参必然是被做了手脚的,只要取出来验证,不但裴元歌难以辩白,就连她这个太后都逃不掉干系。太后想着,心头既懊悔又恼恨,裴元歌清丽绝俗,又机敏练达,对她这个太后更是恭敬有加,不曾有丝毫违逆,有这样的人在手做棋子,原本再好不过,偏偏她人心不足,被玉清撺掇,想要裴元歌跟赵婕妤鹬蚌相争,结果现在却被皇后来个渔翁得利!
这个玉清,根本就是皇后的人!
太后心中既愤怒,又油然升起一股惊悚寒意。
皇后在她宫中安插有眼线并不奇怪,各宫都是如此,太后并不觉得意外,但这个眼线是玉清,这就让太后悚然而惊了。能够贴身伺候她,能够给她出谋划策并让她采纳,太后对玉清的信任毋庸置疑,而就是这样一个让她深信的心腹,居然是皇后的人,这是何等的可怕?
现在皇后只是让玉清出来作伪证,如果皇后让玉清在她的饮食中下毒呢?
想必她也会毫不怀疑地喝下去吧?
想着,太后越发觉得心中寒冷。尤其,玉清是叶氏送上来的人,是叶府的家生子,所以太后才会对她如此信任。现在证实玉清是皇后的人,那送玉清到她这里来的叶氏是不是知道?还是说,他们原本就知道,这才将玉清送到她这里来?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叶氏更看重的人,是皇后?毕竟皇后有宇泓哲这个皇子傍身,未来的潜力比她这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婆要大得多……
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
皇后愚钝没有关系,但是,一个愚钝却又自以为是,而且野心十足的皇后,就太可怕!太后眼眸中闪过一抹锐色,如果让皇后这样的势头继续下去,她这个太后就要成为傀儡了……
心中涌过一抹凛冽的杀机,太后反而平静下来,用心思索着眼下的局面。
现在皇后有玉清做人证,有被下了毒的人参做物证,情形对她和裴元歌来说十分不利,皇帝的心思或许还有几分偏向裴元歌,但应该也动摇得厉害,毕竟被毒害的人是皇帝宠爱的赵婕妤,而周围的妃嫔更加指望不上,经过章文苑的挑拨,只怕她们现在也对裴元歌十分忌惮,如果有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除掉裴元歌,谁会蠢得加以援手?
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她们自己,必须彻底推翻皇后的布局,证明裴元歌的清白才行。物证的人参多半不能查证出什么,而身为人证的玉清,既然敢在这时候出来作证,只怕也不容易说动她,而玉清的聪明伶俐太后更是深知,想要抓住她的破绽,也并不容易……。
太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蠢笨如猪的皇后逼入绝境。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呢?
萱晖宫,霜月院。
舒雪玉坐在窗前,望着院门口,神色焦虑。她知道裴元歌今天又去寒露宫探视赵婕妤,但往常这时候元歌早该回来了,怎么今天到这时候还没有消息呢?而且,之前似乎也看到太后带着人匆匆忙忙地往寒露宫的方向而去,难道说出了什么事情吗?
想到这里,舒雪玉不禁悚然而惊。不会的,元歌那么聪明,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一定能够应付过来,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般安慰自己,但舒雪玉终究放心不下。
还有那个赵婕妤,虽然只是从院门缝隙中遥遥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舒雪玉总觉得这位赵婕妤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却偏偏又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再三地回想着当初那一瞥所见的容光焕发的丽人,努力地思索着。这个赵婕妤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偏偏元歌为情形所迫,不得不跟赵婕妤去亲近,这就更让舒雪玉提心吊胆。
当初明锦那样郑重地将元歌托付给她,可是这些年来,她却从来都没有照看过元歌。
现在如果元歌再出什么事端,且不说将来黄泉之下,要如何去见明锦,单只她自己的心疼,都难以接受。舒雪玉忧心忡忡地想着。忽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似乎照亮了什么事情。舒雪玉眉宇紧蹙,仔细地回想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想到明锦将元歌托付给她的事情吗?
明锦……
对了,是明锦!舒雪玉心头大震,神情剧变,赵婕妤那白里透红,好得不寻常的气色,跟当初中毒身亡的明锦一模一样!再想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元歌,想想最近不得不跟赵婕妤亲近的元歌,心头忽然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恐慌,这跟当初明锦遇害,她被冤枉的情形何其相似?
是章文苑,一定是章文苑!
十年前她的姑姑章芸,用这种办法害死了明锦,嫁祸给她;十年后,章文苑却又用同样的办法来陷害元歌!
舒雪玉心头大乱,猛地跑了出去,朝着寒露宫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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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上午停电了,到下午才来,所以更新也跟着晚了,汗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