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
夕阳红里,连胤轩终于等到了银面,只见那银面一身黑衣,穿枣红色大氅,带青狼银面,往雀子林而来。
他等在小筑大门口,一袭银色合体袍子,勾勒出他的颀长与伟岸,墨发束起,饱满宽额下是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美无俦中丝毫不失顶天立地。
他在笑,双眸在夕阳中闪着守到猎物的神采。
而刚从林子中钻出来的银面见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眸光一闪,打算重新钻回林子逃遁。
“夏侯玄,哪里走?”连胤轩敛眸厉呵,纵身一跃,已如银鹰般飞起,直直断去了银面的退路。要走,他可不允许!
银面大吃一惊,不得不掌风一出,击那挡住他去路的男子一掌。连胤轩轻松闪过,边接招边道:“本王早就想见你一见,不曾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刀剑相向,大打出手,今日你既已引宇文祁都的人来,那你也休想脱身!”
说着,手心凝气,反守为攻,掌风招式凌厉变幻,逼得银面步步后退。这一次较量,他打算用十成功力。却不曾想那银面竟然不堪一击,接了他三掌便开始抵抗不住,无力还击,身子一软片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该死的!”他连忙从半空中足尖点地落下,敛去攻势,眯起眼:“你不是夏侯玄?”
银面不语,快速从地上撑起身子,而后陡然从袖中抛出三只飞刀,趁连胤轩躲闪之际遁入身后的雀子林中。
“该死的!”连胤轩怒吼出声,身子一偏利索闪过那雕虫小技,急忙往林子里追。入林,却见那假银面逃得飞快,背影慢慢凝聚成一个黑点。而林子里,宇文派来的大队人马已经破了那道障,直直往他这边杀过来。
只见那领头的彪形大汉一见到他,立即眼露精光欣喜道:“哈哈,想不到这里有更大的一条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给我杀,一定要提着他的人头回去领赏!”
长剑一挥,再威风凛凛指着假银面消失的方向,吩咐另一路兵马:“你们去那边,刚才那个银面也不要放过!”已是兵分两路,一边要生擒那个假银面,一边气势汹汹往这边杀来。
“呵!”连胤轩不急不恼冷冷一笑,银袍一翻,纵身跃出雀子林。却不是往小筑去,而是略过小筑,几个纵身往偏凉地方隐。那处已等了他的十几个骑马暗卫,见到他的身影,立即牵了匹汗血宝马过来。
等到主子骑上马背,十二个暗卫双腿一夹马背,勒紧缰绳冲向追过来的淮州护卫军,边杀边为主子冲开一条血路。
此刻银月已高挂,淮州的东南西北四大城门正渐渐关阖,禁止通行,大街上行人也开始稀少,沐于暮色中。
十几匹汗血宝马陡然“哒哒”的飞奔而来,抢在城门完全关阖前撞开守城的将士,破门而出。
“哐当!”城门已重重的关上了,两排守门将士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陡然又见副将大人带着大批人马追过来,“混蛋,你怎么让他出城了,快开城门!快!”
“是!”守城将士也将意识到让不该出城的人出城了,慌忙又跑去重新打开厚重的大门,让开一条道。
那彪壮副将又道:“快派人去禀告宇文大人,就说鱼儿破网了,需要派兵支援。我且先带一队人马去追,禀明大人一定要赶在他们逃回卞州前在荒原上进行围捕,万万不能错失时机!”
厉声吩咐完,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抽,半刻耽误不得带着几千人马浩浩荡荡出城追赶前面的十几个铁骑。
而这十几个铁骑,正是连胤轩带到淮州的暗卫,此刻连胤轩带着这几个部下正在荒原上飞奔,铁蹄子扬起一阵阵的尘土。
又见荒原的北边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高山的山脚才是被天景遗落在外的卞州,也就是说要到达卞州,或多或少要经过一些山脚。此刻银月在山颠高挂,映照出那缠绵远山起伏的轮廓,锐利一片。
连胤轩的铁骑走了一段官道,却在身后的几千兵马快要追上的时刻,陡然转个弯钻入了旁边的荒原,但目的地同样是前面的卞州。
“看你们逃到哪里去!”在后面紧紧追赶的淮州守城副将笑得奸佞,“枉你铁骑再厉害,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三王爷,今日你就等着受死吧!”
他今日能这般放心大胆的追捕,是因听了探子回报,得知连胤轩的十万铁骑在渐渐向卞州靠拢,打算攻打秦海琼。而淮州这边,宇文丞相带来的二十万兵马正在这块荒原上驻扎着,连胤轩跑进这荒原,就等同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所以他越追越兴奋,越追越觉得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
“驾!”今日提了连胤轩的人头回去,他就可以晋升为淮州守将,大大的扬眉吐气了。
一路护送映雪和绛霜回卞州的,是连胤轩的贴身侍卫连鹰,此男子映雪见过几次,对他的印象是除了沉默寡言还是沉默寡言。他一直不出声,在马车出了城后便吩咐将马车弯进了一条隐秘小道,朝着远处的山颠走。
没走多久,他们曾听到一阵洪亮的铁蹄子声踏破荒原的寂静,一阵更比一阵强,似是有两队兵马在追赶。映雪好奇的拉开帘子瞧了瞧,却只瞧得见孤零零的月亮和一面光秃秃的高坡,那阵声音便是从那土坡后传来的(荒原地势高低不平),然后渐渐远去。
“连鹰,胤轩为什么要送我们回卞州?他到底在忙什么?”绛霜坐在马车里憋了半天,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王爷吩咐不能告诉任何人。”帘子外连鹰冷冰冰的声音。
“我也不能告诉吗?”
“不能。”
连绛霜的脸立即沉了,却忍住没有发火,再问道:“刚才那两队兵马是什么人?是不是跟胤轩有关?”
“恕连鹰不能告知。”
“停车!”连绛霜尖叫出声。
“小姐,停车做什么?”坐在小姐身边打瞌睡的千蓉被这声叫吓得瞌睡虫跑光光,困乏的揉着眼睛问道,“小姐是不是需要什么?”
车里的芷玉和沥安也被吵醒了,不悦瞪着这个嚣张的女人。
“我想下去走走,坐车坐乏了。”连绛霜改为轻笑,望着映雪,“姐姐陪我下去走走好不好?这马车颠簸得厉害让妹妹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外面透透气……”
“你可以让你的婢女陪你。”芷玉搂着自家小姐的臂膀,不悦瞪着这个女人。
“芷玉,你家小姐没教你为奴为婢的本分么?为什么每次主子说话,你都要插上几句!想来是今日那一巴掌没让你吃够教训是不是!”
映雪眉一蹙,呵道:“连绛霜,她是我的小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连绛霜见她怒了,掩嘴笑道:“姐姐你急什么,妹妹不过是帮你管教管教下人,别让这个小婢将你我的姐妹情弄得生分了。你看妹妹刚才只是好意请姐姐一同下车走走,被这小婢这样一说,弄得好似妹妹要吃了姐姐,让姐姐对妹妹有了嫌隙。”
“连绛霜,我们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映雪眉心深锁,冷冷吐出这句后,便抱着芷玉和弟弟不再理她。她不想和这个连绛霜有过多的纠缠。
“呵呵,姐姐倒是要跟妹妹将界限划这么清楚呢。”连绛霜转转眼珠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对外头道:“连鹰,不是让你停下马车么?”
“等在前面一点再停吧,现在这段路有些乱,我们得走快些。”
“那好吧,等到了记得叫我。”连绛霜这次倒是很安静的躺回去,不再说话。
马车开始颠簸起来,摇摇晃晃的十分不稳,车里的五个人根本没法睡觉,不得不抓住东西稳住身子。
“连鹰,怎么回事?”这次出声的是映雪,她撑了好久,却仍是被摇得七晕八素胃中翻滚,想吐。
“景王妃,我们现在进入了凤雷山山脚,由于地上石块比较多,所以车轮子不稳,请景王妃和三小姐再忍忍,等过了这段路,就好走了。”
“恩。”映雪放下布帘子,重新钻回车里抱着芷玉和沥安,努力压住胃中的翻滚。然后眉一抬,见到连绛霜冷冷盯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
连绛霜见映雪回视她,在摇摇晃晃中启唇道:“亚父曾为你算得你才是胤轩的真命天女,对吗?”那唇边,明显又噙着一抹讽刺。
“我不相信这命相之说。”映雪淡道,极度反感这个女人的表情。
“呵呵,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命相之说,你是得不到这个男人的。”
又是这个问题!映雪头一偏,不想理她:“我没想过得到他。”
“但是你在勾引他,不要告诉我你没有!”
莫名其妙!映雪抬头冷冷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是不是勾引,难道以你的聪明还看不出来么?不要将全部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守不住这个男人是你自己没本事!”
连绛霜一愣,明显被她的话说怒了,叫道:“苏映雪,你果然该死!”
她刚吼过,车身猛然剧烈一震,将车里的人儿连同她一股脑儿往地板上摔,几支利箭“嗖嗖”钉在车厢上,射穿木板,惹得车里叫声一片。
小沥安立即被吓哭了,芷玉抱着他瑟缩在角落,连绛霜则拉着千蓉在四处躲闪,没时间再逗嘴。
“怎么回事?”映雪掀开帘子,看到连鹰带着人与一群黑衣人纠缠,飞在半空打得难舍难分,一片刀光剑影,“北冀的人?”
她认得那身深色衣衫,不是墨黑的夜行衣,而是深灰的劲装,正是上次在端午赛龙舟那天要抓她的人。
黛眉一拧,立即望向车内的绛霜:“他们是来抓你的?”
绛霜这个时候已站稳了身子,撩开窗帘子看了看,一点儿也不紧张或者惊讶:“对,他们是来抓我的,那又怎样?”
正说着,有人拿着大刀杀上马车来,瞧了瞧车内的几个女子,一把拽起映雪的手,“连绛霜,终于抓到你了,这次看你往哪跑?!”
“混蛋,小姐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芷玉在一边急得大叫,连忙拽住映雪的手不肯放开,另一只手直指连绛霜,“这个才是连绛霜,你们看清楚了!快放开小姐!”
连绛霜坐在那里冷冷笑看着,不出声。
“你们这些没长眼珠子的混蛋,那个才是连绛霜,睁大你们的眼珠子看看!”
“滚开!”那两个北冀的人不耐烦的推了芷玉一把,瞧了连绛霜一眼,二话不说就一把拽住挣扎的映雪就往外拖,“你当我们没有见过连绛霜吗?这脸这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认得!”
“不,我是苏映雪!”
“大哥,我们找着连绛霜了……”两个人已将映雪野蛮的拖下马车,不顾她的挣扎,让她在那些碎石上磕磕碰碰。
外面那北冀首领正与连鹰缠斗,听得如此一说,立即飞身过来,瞧了映雪一眼:“人到手,我们回去!”边用大刀逼退连鹰几步,就要带着众兄弟掳走映雪。
“哪里走!”连鹰的身影瞬息挡在前面:“放下景王妃!”
“让开!我们只要这个女人,其他人绝不伤害!”
“放下景王妃!”
“连鹰大哥。”双方正僵持着,千蓉陡然从马车里钻出来,小跑几步跑到连鹰身边,急声道:“连鹰大哥,小姐出事了。”
连鹰剑眉急皱,连忙看向马车车厢内,这才发现有人用杀架上了真正的连绛霜脖子上,那人正大声道:“如果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就让开,要不别怪我们北冀门不客气!”
他脸色大变,望回站在他面前的人,看到他用指吹了个响哨,山谷四处立即涌来一圈一圈举着火把拎着大刀的人,潮水般围满了整个矮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