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沥安和芷玉呢?”映雪的心被这个消息弄得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没事,我将他们安置在我的住处休息,现在带你过去。只是,你打算带他们去哪里?”
“我还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可能回京都。”
银面对她很无奈,用眼神警告了一旁的朱樱一眼,转身带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
原来他在这家花楼有安榻之处,与前厅隔得很远,简简单单的一间厢房。厢房前种了两株刺桐,廊下灯夜在夜风中微微飘荡,十分清净。
她实在难以想象他的住居会是如此模样,她以为像这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应该只属于地下。
“你不要跟过来了。”站在他们身后要跟来的朱樱被他这样制止了,只是浅浅淡淡一句,让那个美妇去前厅,支开了她。
“吱呀!”门开了,室内竟飘来一阵淡淡的玉兰香气,只见入眼的帷幕全是紫色,内室的门口挂了紫色珠帘子,精致花瓶里则插着刚摘的玉兰。
屋里没有插屏风,到处都是紫色的珠帘子,在风下调皮的跳跃。
然后,映雪看到了那个被楚幕连称作活死人的红衣少女,少女静静坐在内室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皮不眨,平视前方。
旁边的榻上,则躺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芷玉和沥安。
“芷玉,沥安!”她快步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他们的面色,才放下心来:“他们还要多久能醒来?”
“半刻时间不到。”银面静静答,取了湿巾给少女温柔的净手,并解下了她头上的水红色丝带,为少女脱下那身水红色外衫。
“我来帮你吧。”映雪站在旁边看着,总觉得下面的事应该让女儿家帮忙比较好,银面和少女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夫妻。
银面轻轻一笑,无所谓:“好,你试试。”并退到了一边,示意她来给少女解罗衣。
映雪瞧着他,总觉得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有戏谑的光芒闪过,心头打了突走过来,素手伸向少女的前襟。
“喀嚓!”
呆呆的少女却猛然伸出手掌,一把将映雪的细腕掐住,使劲一扭,就要狠狠折断!可那双大大的眼睛里,依旧没有神采,似一潭流不动的死水。
“好了,浅浅。”银面终于适时出声,不慌不忙踱过来,拉下那狠狠掐住映雪的手,对少女笑道:“她是朋友,不是敌人,你忘了你刚才还救过她?不要对她动武,乖。”
说着,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发丝,安慰她。
听得银面的声音,那少女果真乖乖将手放下了,整个身子机械式的转向男子,嘴皮掀了掀,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高大男子。
映雪托着自己差点被扭断的右手,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少女是在对银面说话吗?楚幕连说过这个少女是活死人,既然是活死人,那是一定不会有任何表情的,更何况是说话。
“她不完全算活死人。”银面瞧了她惊讶的模样一眼,笑了笑,主动替她解答:“她死的那年曾服过一粒续命丹,所以留住了一口气。但她颈脉被割断,心脉俱损,已回天乏术。”
“她有思想。”
“她记得我和朱樱身上的气味,所以听得进我们声音。但是对于其他人,她会攻击,所以不要任意靠近她。只是这个朱樱,不知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对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给浅浅换上水红色的衣裙,要知道浅浅最讨厌的颜色就是红色,如果不管住她,她会用鞭子痛击穿红衣服的人,不管是什么红。”
“那她一定喜欢紫色,你瞧这里的东西都是紫的,原来这里是她的厢房。”映雪瞧了瞧那些微微颤动的紫色珠帘子,脑海里陡然浮现一个穿紫色衣裙的娇俏女子,甜甜的笑着,追着银面笑闹,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只是,少女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她喜欢紫色和浅黄。”银面耐心替她解答,莞尔一笑,“她似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却陡然伸出掌抓住了她的右手,放在掌心里。
她吓了一跳,连忙要抽出,“银面。”
“你的腕不疼吗?”银面笑,已轻轻捏住她的右腕,在缓缓给她渡真气。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
不大一会,银面放开了她的手,示意她动动手腕:“看还痛不痛?这小妮子应该没使太大的劲。”
他还好意思说!
映雪轻轻动了手腕,不痛,却并不感激他,“明知她会伤人,为何不提醒我?”
“你盛情难却,银面不忍拒绝,哈哈。”他竟有心情跟她打趣起来了。
“你……”他知不知道她窘得要钻地洞。
“好了,我说着玩的,其实我是想试探她跟你亲不亲近……一般情况下,她对靠近她的陌生人出手是很狠的,却只是掐住了你的手腕,这说明她对你有好感。而且银面想劝戒你,不要随意帮助陌生人……”
“我跟你算陌生人,可你还是帮助了我。”
“这个不同,你救过我,我救过你,又怎么能算陌生人!”
“我哪里救过你?”她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
“从你住进那个院子起,我就住进去了,平日故意制造些鬼哭狼嚎,就是想让王府里的人止步。而你一住进去,非但不怕,反倒在那枯井旁转悠起来,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就困在那枯井里,只要你掀开那块大石便能看到我……”
“那日帮我开锁的人是你?”她脑中一个激灵,想起某件事,原来果真不是错觉。
“当然!要不你以为有鬼在帮你?呵呵……”他笑,让两人间的气息友好不再那么有距离:“你一住进来就抢了我的床,所以我不得不移进枯井里……我这个邻居,你没料到吧?”
“你……”她何止没料到,还毛骨悚然:“这么说,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那我沐浴的时候……”还有被连胤轩胡搅蛮缠的那一次。
“打住!”银面终于严肃起来,十分认真道:“我是喜欢看你戴着脚铃玉足戏水的模样,也喜欢看你坐在秋千上衣袂翻飞如嫦娥下界,享受你静静读书的淡雅,但是我绝对不会做那种偷窥的下流之事……”
映雪赧颜,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遂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在我搬出去后才搬进了竹清院,不曾想与你同处一院这么久,我住进竹清院第一晚见到的那个白衣身影是你吗?”
“不是!”他答得坚决:“我从来不穿白衣!”又眸光一闪,疑惑道,“有白衣人夜闯竹清院,我在那呆那么久怎么没见过?是你瞧见了风吹树影?还是我功力退减?”
“我确定我看到的是个人。”映雪答得同样坚定。
银面倒瞧着她不出声了,寻思片刻,再出声道:“今夜你可在这安心歇一晚,明日我让朱樱送你一程,确保你能安全上京。”
“银面,谢谢你。”映雪心一暖,对他盈了盈身。
银面单手扶起她:“如果日后有缘,我希望我们能再相见。”
映雪微微一愣,笑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映雪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
银面没出声,深深看她一眼,牵起旁边少女的手就往外走:“你在这里歇了吧,我带浅浅去我的房间。还有,明日需要早起,最好在连胤轩的人马入城前离开。”
“恩。”映雪轻嘁,陡然有种就要解脱的感觉。
翌日天蒙蒙亮,房间的门便被朱樱敲响了,映雪在寅时才让芷玉给她在背上抹了褪炎膏药,喝了副苦药,折腾了一刻,才在此刻眯了会眼。
门板如此一响,她马上从床上惊坐了起来,“芷玉,醒醒!”
芷玉睡得正酣,翻了个身,拨开她的手:“小姐,不要闹了,芷玉才刚睡会,你就让芷玉多睡会吧,天还未亮……”
映雪黛眉一拧,没再管她,匆匆穿了昨日的那套男儿装,跑到门前开门:“朱樱姐姐,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请你再等等。”
依旧是一身杏子黄的朱樱柳眉一挑,倚在门框上要笑不笑道:“再等一会恐怕性命就没了,听说那连胤轩昨夜带了一小支铁骑秘密入了城来,此刻正四处搜索你的行踪呢。还有位姓楚的公子,用冥虫探测你身上的气味……呵呵,不过幸好奴家这儿脂粉香味重,把你身上的气味给掩了,没让他得逞……”
映雪脸色大变,连忙跑回屋里将芷玉和弟弟拖起来,“不要睡了,等我们回京再睡个够,芷玉……”
“噗!”有人直接在芷玉脸上泼了一盆冷水。
朱樱拎着一个空木盆,红唇轻掀:“这下醒了吧,真是娇柔的让人看着不爽快……快带着你的婢女和拖油瓶离开这里,少给我们惹麻烦!早劝主上不要多管闲事,非要惹来这一身腥,那连胤轩我们惹得起吗……也不知主上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
芷玉脸上湿哒哒滚着水珠,被那朱樱一盆水淋成个落汤鸡,这下觉也醒了,嘴巴也听使唤了,忙为小姐打抱不平起来:“小姐温柔贤淑,楚楚动人,比你这老姑婆不知要俏多少倍!”
“小贱蹄子,竟然说我老,我撕烂你的嘴!”这下,朱樱可为那句“老姑婆”闹得红颜大怒了,木盆一摔,果真扑过来要撕芷玉的嘴。芷玉也不服气,从床上爬起来要出被泼冷水的那口气,“像你这种老姑婆,哪个男人遇上你哪个倒霉!”
映雪两个头大,拽了冲动的芷玉一把,将她拖到身后:“你给我醒醒,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不是在游玩,如果再不走,我们又要被抓入王府了,你明白吗?”
芷玉小嘴一瘪,委屈道:“明明是这个老女人说小姐你的不是,芷玉在为你出气,如果不反抗,他们会欺负到我们头上……在王府不就是这样的吗?小姐你被人陷害,差点连命都没了……”
“所以为了不回那个牢笼,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朱樱在旁边冷冷哼了一声,出声道:“你们到底走是不走?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可不等人!”
“我们走!马上就走!”映雪忙抱起仍在沉睡中的弟弟,拉了芷玉往门外走。
等出门,才发现天已经破晓了,天边泛着鱼肚白,飘荡着几朵朝霞。朱樱说的马车果真等在后门,车前坐了个中年车夫,却不再见银面和那个叫浅浅的少女。
“朱樱姐姐,银面呢?”坐在车里,映雪终是向坐在车头的朱樱问出这句话,她还以为银面会再见见她的。
“呵呵。”朱樱掀唇一笑,讥讽道:“舍不得主上了么?如果舍不得,那还走什么,不如留下做他的发妻好了。”
这话又让芷玉忍不住反唇相讥了:“我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说舍不得你的主上了?要让小姐喜欢上你们家主子,你再去烧几年香也不够!”
“芷玉!”
“呵呵,是吗?”朱樱这次倒不恼了,笑道:“朱樱从不烧香,也不相信什么天注定,是朱樱的,朱樱就一定要抢到手,而不是哭哭啼啼跪在庙里烧香拜佛!好了,既然你舍得主上,这一走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我们后会无期。”
话落,便不出声了,只是稳稳坐在车头给街边的人抛媚眼,风骚笑道:“西满楼最近又新进了几个雏儿,你们几位大爷可要来光顾啊!”
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