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连胤轩答得爽快,却加上一句:“但是这个小少爷本王会另外安排人照顾。”
“不行!”她全身紧绷。
“这可由不得你安排。”他眸中如星辰闪耀,灼亮:“王妃大病未愈,不能操劳,本王会找个细心体贴的人照顾这个小少爷,让他养尊处优,衣食无缺。”
“芷玉可以照顾小少爷,小少爷认生,离开了芷玉他会哭的。”
连胤轩没将芷玉这话听入耳,瞧了那在外屋丫鬟堆里逗闹的西门一眼,吩咐水媚:“去让西门进来吧,就说王妃方便了。”
“是。”水媚轻轻撩了帘子领命而去,半刻又转回来了:“王爷,西门公子说不进来了,让奴婢向景王妃代安。”
“他哪去了?”连胤轩皱眉。
“奴婢不知,一眨眼的功夫,西门公子便不见了,刚刚明明还在外屋笑闹的。”
“这家伙。”连胤轩腮帮子紧咬,拂袖往外走:“好生侍侯着王妃,本王呆会遣人来接苏沥安。”冷冷扔下这句,大步一迈,瞬息带着连绛霜离去了。
“傻瓜。”映雪轻轻靠在床柱子上,眉头浅蹙,双眸无神望着帘子外,身心俱乏。芷玉瞧着她忧伤的神色,蹲在她身前握着她柔软的手:“小姐,芷玉是不是连累你了?”
映雪心疼的摸摸她发黄瘦削的脸蛋,陡然将她的螓首轻轻揽在怀里,没有说任何的话。
水媚在旁边看着,亦沉浸在那份感伤里。
飞来的横祸,没有大病初愈,不等伤口结痂,映雪便在翌日带芷玉出了府。当然不是逃,只是换了身男儿装,用碎银买了些馒头和米菜送到了荒野的那间破庙。
阿青的溃烂情况好转了些,能喝水进稀软食物,能睁眼了。阿墚则危险些,不曾想那日他不肯伸胳膊给她察看,竟是因为他体肤被喂了毒。也就是有人在他身上割破口子,而后将他浸在药水里泡,直到活活将人药死,而后成为活死人。
这比中蠕虫还可怕。
他是捅破药罐子逃出来的,黑漆漆的夜,他连滚带爬捡回了一条命,却只记得那个关他们的地方是个地牢。
这也是他们人心惶惶的理由,最近夜里不大安宁,那群神秘人专向他们这些夜宿街头的乞丐下手,而且专找年轻男子。
据他说,他们周围的年轻乞丐失踪了不少。而官府也不会管乞丐的事,少一个灾民,他们安稳一分。
映雪边静静听着阿墚叙说,边有条不紊给阿青换身上的草药,这些捣成烂泥的草药是用来敷的,对杀蠕虫很有效果。
芷玉则在旁边默默捣草药,额头上全是汗珠。听到阿墚的经历,轻轻“啊”了一声,非常吃惊。
“听说前儿个夜里,淮州城内遗失了大量粮草和兵器,那从京城来的丞相正急得跳脚呢。”阿墚蹲在火堆旁烤着野鸡,又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从戎,带着阿青,阿诚……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守卫我们的家乡。”
“你想从戎?”映雪抬起满含心思的眼睛,陡然想起齐康。这几个男子,不正是同样的年纪么。
“恩。”戚墚坚定的点头,望着草堆上的双胞胎弟弟:“等到阿青醒过来,我们兄弟俩便去从军,投靠北冀门也可以,总比做乞丐好。”
旁边的芷玉听得此话,眉儿一弯,嘁道:“在从军前你也该先擦亮眼睛,投靠现在的皇帝,你等于自寻死路,去做山贼还有出息些。”
“小公子哥,你胆子可真大!”戚墚惊讶,认真起来:“这话若是传出去,你定是要被全家抄斩的,反谁也不能反当今圣上。”
“呵呵。”芷玉讽刺一笑,说得越大声:“皇帝老子金口玉言,我们不说话闷声做哑巴,同样也要被全家抄斩,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是罪臣之后?”戚墚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这一喊,旁边的其他乞丐全瞧过来了。
“芷玉,不要胡乱说话!”映雪沉下脸。
芷玉才察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呵呵”干笑两声,自圆其说道:“我哪里说过这句话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六年前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冷家,那冷统领还是驸马爷呢,不同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她这样一说,映雪的脸更黑了,啐道:“闭嘴,你说多错多,越描越黑!”
“哦。”芷玉这才乖乖的委屈闭了嘴。
戚墚却道:“其实公子这番话也说的没错,新帝登基这几年来,我们穷苦老百姓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直至今日,我们被迫背井离乡,却依旧没有活路。如果不选择一个圣明的君主,我们这辈子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芷玉又插嘴道:“这个天下没有圣明君主,你别做梦了。”
映雪却没有恼她,只是瞧着门外,沉进了自己的心思里。陡然道:“你们去投靠景亲王府的三王爷,也许他能帮你们寻一条活路。”
“小……萧表哥?”芷玉被吓了,小姐脑壳坏掉了吗,怎么迸出这句话来。那个野蛮王爷有什么好,他现在还掠走小少爷做人质呢,而且还有其他数也数不清的恶行。
映雪依旧望着门外,眉心微拧:“也许他不是个好夫君,却能是个好君主,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此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下来,只闻得人浅浅的呼吸。
半晌,戚墚又道:“萧公子,能否请你再帮我看看几个朋友?他们似乎也感染了这蠕虫,身上四处腐烂。”
“快带我去。”
卞州城西北两条大街的隐蔽小巷子里,蜷曲了不少乞丐。
站在巷子口,芷玉拉着映雪不让她进去:“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吗?说不定里面又埋伏了北冀的人。”
映雪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十几个缩在破草席底下的蜷曲身影,脑海里陡然闪现烟暮山山脚的小山村,她远嫁卞州的时候,那几个村子的人还在为瘟疫苦苦挣扎。不知今日,他们是挣脱了瘟疫的折磨,还是丧生在一把大火中?
“他们是我的老乡,并不是北冀的人。”戚墚在旁边急着解释,自己已走进巷子里,掀开他们身上的破草席。
迎面阵阵脓臭,症状与阿青的一样。
芷玉皱眉,掩鼻,眸里却有同情。
再走了几条暗黑深巷,依旧有这样的乞丐。
“病情似乎传染得很快,东南大街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发现。”
“我们得去客栈酒楼后看看。”
转头,却有个布衣男子站在巷子口。长身玉立,墨发披肩,一身米色布衣合体淡泊,沉静的眸静静瞧着她,不惊不喜,明明是个不求名利的模样。
她瞧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没有了那副大胡子,却有双让她永生难忘的眼睛。
她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这个人,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师父?!”芷玉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沉寂。
男人走进来,依旧望着映雪:“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曾经拯救过她的声音开始如此陌生!
楚幕连面容沉定,瞧了她身后一眼,陡然长臂一揽,抱起她飞檐走壁。
瞬息,两人落在一荒郊的义庄门前,老鸦凄啼,白色纸钱满地。
楚幕连放开她的腰,静静往义庄里走,软靴上连块泥都没沾,如他的人般,干净得飘渺。
她跟着他走进了义庄,红衣哑奴等在里面,满屋的棺材和白纸,哑奴的那身红,非常刺眼。
这才发现哑奴手上抱了个骨灰盒,轻轻捧放在她身边的棺材上,拜了拜。
“凉秋九月我会带你走,你在此之前不要杀连胤轩。”楚幕连的声音,不冰冷,却没有温度。
“你让我放弃爹爹的命?”她非常抵触楚幕连现在的模样,这是楚幕连吗?没有了面具,便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楚幕连转过身来看她,俊脸温文,眸子深致:“他并不是你的亲爹爹。”
“可是他养育了我十六年!”她后退一步,心在颤抖:“明日就是最后期限,爹爹的命捏在我手里,沥安的命也捏在我手里,还有连胤轩的命!其实煞气之说都是骗人的,我的煞气根本不能克制连胤轩,你们要的,还是让我在他胸腔上插上一刀!”
“要取他性命的人根本不是我,我要的,是其他东西。”楚幕连轻嘁,眉头都未皱一下。
“那颗白玉珠?”她冷起来。
楚幕连瞧着她,深致的眸里闪过一抹她熟悉的光芒,瞬息敛去,道:“不全是。”
她又退了一步,背部抵在棺木上,“你故意将我引去见那左丞相,不就是为了逼我杀连胤轩吗?除了连胤轩的命和那颗白玉珠,你还想要什么?”
话落,有人从身后拉她的衣袖,以及“咿咿呀呀”的声音。哑奴着急拉扯着她的袖子,嘴里只能哼,不能发出声音。
哑奴在向她解释,但是她听不懂,只知道那双泛着淡紫色的眸子很急。
“哑奴,安静!”楚幕连呵斥她。
哑奴这才放开映雪静静退到一边,一双大眼依旧望着她。
“那些乞丐的事你不要管,也不必管苏渤海的事,我会在凉秋九月来接你,记住我说的话。”楚幕连又道,声调平稳,不急不缓。
“去哪里?”映雪笑,很冷。
楚幕连眉头终于皱了一下:“去一个你应该去的地方。”
“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她笑出眼泪来了,倔强的昂着下巴:“师父告诉我,我现在就应该呆在那个鸟笼吗?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带我走?如果两年前你带我去了那个该去的地方,是不是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楚幕连不再吭声,深深瞧了她一眼,陡然转过身子:“这是你的命!”
“绷!”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她冷道:“我不会认命!”泪珠子止不住了,不断滚落,沾满了衣衫。
楚幕连的背影僵了一下:“我凉秋九月会来接你,你一定要在。连胤轩眼疾的药引是你的血,在九月前不要取他性命,我会尽量救苏渤海,一定要等着我。还有,不要插手任何事!”
话落,他已走出去了,衣袂飘飘,不沾一粒尘埃,留给她的,永远是一个背影。而红衣哑奴最后瞧她一眼,衣袂翻动,也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