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虐妃 黯香 3071 字 2022-09-03

映雪静静上了马车,沾满泥浆的绣花鞋弄黑了车里的地毯。她在一边默默坐了,没有吭声。

连胤轩的软靴上也是泥浆,锦袍上也有刚才被哑奴溅脏的一块,他从映雪上车起就没有做声,俊脸微侧,似在沉思。

于是两人都是静默的,在回府的路上只有车轮轧过水洼的扑溅声。

这个时候,雨停了,天也破晓了。整夜的暴雨后,天边竟然泛起鱼肚白。

马车从王府侧门进去,车停,有个瘦弱的男子迎了出来:“胤轩!”

连胤轩这才撩开帘子,从车里走了出来,也不介意那男子掺着自己,静静往东漓走去了。

映雪坐在车里,从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就知道他是谁了,原来那站在合欢树下凝望黄丝带的男子是女扮男装的连绛霜。她怎么就忘了,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夫妻!

然后,她想起了昨夜让她安排进东漓主居的月筝,连胤轩一夜未归,而且并未告知嬷嬷王爷临时起意下榻偏居,怕是要让她空等了。她愧疚即生,连忙让迎出来的水媚掺下了马车,直直往主居去。

天还未完全亮,廊外的芭蕉让一夜的暴雨冲刷得墨绿,大大的叶子在黎明里静立。粉红紫薇打了一地,碎碎的瓣,点点浅红。

映雪穿过,绣花鞋上沾上片片。

等她走到主居,门里已经坐了人。男装的连绛霜正熟练的在柜子里取药箱,并轻驾就熟的捧了一套干净的袍子出来,为连胤轩换上。

“胤轩,昨晚你去了哪?”连绛霜用湿巾为男人轻轻擦拭着眼睛,轻声细语。

男人静静坐着,没回答她的问题。

映雪站在门前,不知道该不该踏进去。

“来做什么?”男人陡然出声了,虽是背对着门口,却显然知道是她。

连绛霜面朝门口,瞧见了映雪,也不惊讶,轻轻将湿巾在铜盆里透过,道:“胤轩的眼睛中了毒粉,景王妃不知晓么?”

映雪走进来:“臣妾来看看月筝妹妹。”

“月筝来了房里?”连绛霜微微惊讶,让小婢走到内室拨开珠帘子瞧了瞧,随之笑道:“哪有月筝妹妹?景王妃可是找错了房间?”

“昨夜臣妾安排月筝妹妹来此侍寝,王爷。”映雪淡道,瞧着连胤轩,“而且并未告知嬷嬷王爷临时下榻偏居,怕月筝妹妹空候一场。”

连绛霜眉梢微挑:“昨夜胤轩去了你房里?”

映雪没正面回答她,对连胤轩道:“既然月筝妹妹回了园子,那臣妾现在便去看看她。”

盈了盈身,准备退出去。

连胤轩道:“以后别私自给本王安排侍寝的事。”

映雪背影微僵:“是的,王爷。”轻步走出去了。

然后,她回了偏居换下身上溅脏的素衫和绣花鞋,将那串脚铃铛洗净,用帕子擦干,再取丝帕包好,放进梳妆台的第一个暗格里。

正打算去月落园看看月筝,这个时候,月落园的小婢倒先来偏居请景王妃过园一叙了。小婢道:“主子请王妃娘娘一同赏画。”

赏画?

月筝的反应让她微微吃惊。

等到了园子,月筝穿了一袭浅黄开襟宽身薄衫,没有挽鬓,正揽袖作画。她正在画一只鸟,歇在牡丹丛里,展翅欲飞。

“它想飞,为何却不肯飞?”映雪打断了她的凝思。

月筝握笔的手一顿,轻轻为鸟儿点上眼睛,抬头笑道:“姐姐来了。”便搁了笔,走出桌后给映雪请座。

她的模样,恢复了娇俏。甜甜一笑,笑魇如花。

映雪道:“昨夜……”

月筝为她沏了茶,笑道:“昨夜月筝有幸在王爷房里睡了半宿,月筝很满足,感谢姐姐给了月筝这次机会。”

“月筝……”映雪轻轻看着她。

月筝又道:“昨夜月筝为姐姐作的画,姐姐可喜欢?那是月筝最引以为荣的一幅画呢,虽然笔艺不精妙,却是月筝用了心思的。”

映雪微微一笑:“姐姐很喜欢,只是妹妹何以在眉间画了一簇莲花印?”

月筝走到映雪面前,瞧着她那片刘海:“月筝很小的时候在皇宫曾见过一个带有这样莲花胎记的女子,她救过月筝的命……却不知为什么月筝在看到姐姐的第一眼,便想起了那朵莲花。姐姐,月筝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月筝可否瞧瞧姐姐的额头?”

映雪微嘁,侧转身子:“妹妹还是不要看才好,怕吓了妹妹。”

“月筝不怕。”月筝轻轻握住映雪的手,拉过她:“姐姐从来以此为缺陷,却殊不知这也是一种风华。姐姐知道吗?王爷百花不爱,却独独怜爱莲花……姐姐你瞧……”

说着,已兀自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细细珍藏的画轴,缓缓摊开,道:“这是王爷当年在皇宫随家父学画时所作的莲花,用色全是大红,取名血莲。月筝当年觉得奇特,便偷偷收下了。”

“呀。”映雪细细瞧了那画上的两朵血莲,微微惊讶。一朵盛苞怒放,血红的瓣,浅黄的蕊儿,妖娆夺目。另一朵含苞待放,与那盛开的血莲相依偎,含羞妩媚。

奇的是,那盛放的那一朵,竟与她左背上的那块胎记极似。

她用指抚了抚纸上那朵血莲,问了:“王爷可是在哪处见过此种莲花?”

月筝“噗嗤”一声笑了,道:“姐姐真爱说笑,莲花粉的,白的,黄的哪没见过,又何曾见过这么红的莲花?那红,比血珠子还红上三分呢,红得有些触目心惊不是。只是听王爷无意中说起是在梦中见了莲花仙子,依着梦境画下来的。”

映雪将柔荑轻轻搁进了水袖里,轻淡道:“不曾想王爷有如此雅兴。”

月筝将画轴静静收了,继续道:“家父当年是宫里的画师,得先帝赏识陪三皇子练画,才沾了福荫……还别说,王爷如今虽然性情冷,却有无师自通的天赋,他有心思或是心烦气躁的时候,不是喝酒浇愁,而是关门作画或吹箫……不过,王爷现在怕是不会再碰笛子了。”

“为什么?”

“可能是寻不到知音。”月筝浅浅一笑,似是陷入回忆里:“真怀恋王爷吹曲的日子,可惜月筝不懂乐器,不然做王爷的红颜知己也是足以。”

“可是你会作画。”

“王爷是为血莲才作画,在他的心中,只有血莲,没有画。”

映雪沉默了,望着窗外:“明明可以飞,为什么不飞?”

月筝同样望着窗外那只歇在墙头的鸟雀:“它是可以飞,但是它的心被系住了,飞到哪里都有牵挂。”

“你真傻。”映雪只能低叹。

月筝却柔柔一笑,瞧着她:“如果姐姐如此爱一个人,便不会觉得妹妹傻的。有时默默守望一个人,也是种满足。”

映雪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眉心微蹙。

月筝又道:“其实绛霜姐姐并没有占满王爷的心,王爷的内心深处还空着,那块地方,绛霜姐姐根本弥补不了。”

映雪静静听着,突然道:“妹妹是怎样嫁给王爷的?”

月筝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王爷娶月筝,是为家父所托。”便不再说其他了。

映雪瞧着她略带忧愁的模样,心儿随之一嘁,说不出话来。今日这趟赏画怕是有些沉重,她的无心,勾起了这个女子的落寞。而她,也落寞了。她不能告诉月筝,她爱的男人将她拱手送给了另一个男人,她却不能飞。

她道:“妹妹教姐姐作画可好?姐姐爱闻这墨香。”

“恩!”月筝清脆应答,杏眸微弯,落寞敛去。

月筝铺了画纸,准备好了墨,正要起笔,却陡然听得小婢来请王妃娘娘,说是王爷的眼睛出事了,请王妃娘娘即刻前往东漓。

“眼睛?”映雪心头一跳,想起了那个叫哑奴的红衣女子。

她的心隐隐有股不安,打发了小婢:“我即刻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