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突然戛然而止。趁着他没有回头,沈悦倏然抬起了头来,见贾世春前头一道门帘突然被一个女官高高打起,而那女官正眉头紧皱地盯着他,她心里猜测到那便是徐勋提过张太后最为信任,又和高凤颇有交情的容尚仪。见容尚仪对自己微微颔首,显见是听到了贾世春的话甚至说不定这番话都是人预料到的,她自是心定。
太后再尊贵,却也是前朝皇帝的未亡人,因而仁寿宫东暖阁的陈设很简单,远不如坤宁宫中的雍容华贵。然而,张太后的那张檀木暖榻却是她从坤宁宫中带来的,上头的花纹是连绵不断的万字头,扶手历经多年已经被摩挲得光润无华,这会儿张太后并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斜倚在引枕上,一只保养得宜的手就搁在扶手上低垂了下来。
“民女拜见太后!”
“起来吧。”
见底下的少女在摆好的拜垫上跪下磕头,张太后便轻轻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声。等人站起身之后,她本打算按照一贯的习惯让人抬起头来给自己瞧瞧,却不料对面的人竟是主动抬起了头来,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眼神明亮清澈,旋即才意识到对方的大胆。
然而,她还没开腔。左边的贾世春就越俎代庖地斥道:“大胆,太后御颜也是你敢瞧的?”
“太后既然召民女进宫,自然是想看看民女,民女不是大胆直视太后御颜,而是让太后瞧得清楚一些!”沈悦直截了当地一句话顶了回去,见张太后右手边的容尚仪一时莞尔,甚至还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张太后一愣之下也并没有太多不悦,她的胆子便更大了,索xing更加昂起头来。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世春。
“倒是这位公公,先前带民女进来的时候,就说什么太后问话要实话实说,否则别说平北伯,就是皇上也救不得民女,紧跟着又说太后已经派人去打探金陵旧事,让民女休想糊弄过去!”她说着就直tingting地又跪下了,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若太后信不过民女便是平北伯的未婚妻沈氏,尽可从金陵找人来对质。若证得有假,就是千刀万剐,民女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可要是证得民女便是货真价实的沈氏女,便请太后还民女一个公道!”
见沈悦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一旁的容尚仪心中惊叹徐勋便是胆大包天的xing子,如今冒出了这么一个未婚妻来,竟有同样不相上下的胆sè。如此虽是和设计有些许不同,效果却可能更好。见贾世春的脸涨得如同猪肝一般,而张太后则是脸lu愠怒,她便在旁边躬下身低声说道:“太后,刚刚奴婢到外头去接沈姑娘进来,是听到贾公公如此警告了沈氏几句。”
贾世春见张太后眼神恼怒地看了过来,气得七窍生烟的他几乎下意识地叫道:“太后,谁都知道沈氏女早就跳了秦淮河。现如今突然又冒了一个人出来,谁知道是什么名堂,指不定是有人贪慕富贵,和平北伯串通好……”
不等贾世春把话说完。沈悦就一下子直起腰来,声sè俱厉地说:“刚刚公公也是口口声声让民女不要贪慕富贵,要真的图富贵,想当初平北伯一无所有,赵家却有权有势,民女大可就此嫁入赵家去享富贵,缘何要在文德桥上投河明志?现如今平北伯平步青云不忘旧日婚约,宁可婉拒了京城那许多官宦勋贵。莫非民女一个小小的金陵富户之女,比得上那许多名门千金?这串通两个字。没来由污了人耳朵!”
她说完看也不看贾世春,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旋即再次直起腰来:“太后明鉴,民女不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才女,也不是出身高贵的名门淑媛,可民女却知道一个道理,烈女不事二夫。民女死过一次,本是心灰意冷,,谁知道平北伯居然一面苦寻民女下落,一面又婉拒多方提亲继续苦等,因而民女这才决心来寻他。古往今来,戏文中虽有如王宝钏这样苦守寒窑十八载的,可到最后薛平贵却早忘了寒窑情,虽迎回了她,可却早已另娶他人,哪里能如平北伯这样始终如一?既然民女平生有幸遇到这样的良人,莫非就要因为贾公公所说,怕人指着脊梁骨说贪慕富贵,于是要今生今世隐姓埋名?”
倘若徐勋在此,必定要盛赞小丫头这切入点选得绝妙。不是张太后这样遇着万载难逢始终如一皇帝丈夫的女人,必然难以对这一点有什么共鸣!果然,张太后听到始终如一这四个字,面sè在刚刚那好一阵子变幻之后,终于斜睨了一眼贾世春,而后竟笑了起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怪道你当初会那样刚烈去跳秦淮河,这样的胆子,就是打着灯笼在天下找,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来,和徐勋那胆大包天的倒是绝配!”
ps:刚发现雁九同学开新书了,这丫头号称本月结文重康……不过这新书名字叫《天官》,难道暗指主角要当吏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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