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早对我说!”
“我才不傻!”沈悦抱着头站起身来,虽比徐勋矮小半个头,却仍是倔强地仰头直视着他,“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可那个余浩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那点书证就能打动应天府尹吴大人?所以我让干娘把那些受过赵家害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拿着我所有的体己,去给他们安置了家人,买了足够半年的口粮,这才让他们出来告状。事情闹得这么大,今天我跳河前不揽下这事,难道还让我爹和沈家背黑锅?”
“那你之前尽可以让我去做这事……”
“要做就要把事情闹大,你一直不都是这么干的!”沈悦寸步不让地瞪着徐勋,随即才咬牙说道,“我跳了河,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赵家就背上了这条人命,再加上那么多人齐齐告状,还有你造的势,傅公公不会放过这机会的。沈家的那些罪名都是真的,若是赵钦死咬不放,就是他倒了,我爹也讨不得好,我祖母我娘我大哥也要受牵连。我这一跳,别人总不好意思去追究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指着沈家人说那是犯官赵钦的姻亲……”
“你口口声声沈家,还有你爹,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谋划要成功,你今天这一跳之后,你就回不去沈家了!”徐勋一下子重重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一旦再'露'面,无数的脏水也许就可能朝你泼过来,赵家更可能破罐子破摔坏了你的名声,沈家的那些罪名也会被人旧事重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沈悦渐渐低下了头,肩膀轻轻抽动了起来,“我既然在文德桥上说出那些话来,就没想着回去。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嫁到那种人家去,可也不能连累沈氏破家。只要我跳河明志,再揽下此事,那些清流总得掂量掂量烈女二字,想来也不会追着沈家那点小过失穷追猛打,以至于污了他们的名声,傅公公应当也会周全一二,我家就能保全了。至于我,只要我离开南京,只要我隐姓埋名……”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一个没家族倚靠的女人在这世上有多难立足?”
见徐勋又叫自己傻丫头,沈悦不禁嗔怒地抬起了头:“你别瞧不起人,没了家族倚靠,我也能做出事情来!我告诉你,我很早就让妈妈典当了我的首饰去开了一家米行,如今首饰都赎回来了不说,一家米行也变成了三家,现在还囤了不少米,抛出去就是老大一笔!”
徐勋没料到小丫头居然不是存私房钱,而是做私房生意,不禁挑了挑眉:“好,算你能干,但你想过没有,你这笔生意做成了,钱财更多了,保不准有掌柜帐房伙计等等生出不好的心思?以后会不会有那些对手觊觎你的生意,从中打主意?而且,以前你丢了这些也就是损失一点钱,还有沈家可倚靠,可现在你要是丢了这些,那还拿什么立足?”
见小丫头从不服气到脸上渐渐黯然,徐勋也不忍心再打击她,突然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瞒着你祖母爹娘大哥,让他们伤心欲绝?”
“我……”
“要是你不想瞒着他们,那我就上门去见他们。接下来说动了他们,我就以你未婚夫的名义,到应天府衙去告赵钦!居然害的我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就跳了一趟秦淮河,我不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我就不姓徐!”
“谁是你未婚妻!”小丫头被徐勋说得脸'色'通红,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旋即才想到徐勋手里还捏着婚书,不禁轻哼了一声,良久却摇了摇头说,“到时候让如意给我祖母送个信就行了。她卧病在床,兴许会受不住,至于爹娘大哥,他们若信以为真,也能让外人看不出破绽来。至于亲事……我这个沈大小姐以后是不可能活回来了,你认下此事对你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徐二爷对爹爹有恩,爹爹终究亏欠了你,我这次就算是还清了。”
“好处不好处的,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至于什么还清了帐,你还好意思说,今天你还害得我跳了一趟秦淮河呢!”
小丫头一下子抬起了头,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跳才刚一会,徐勋就找到了这条船,又发现他的头发竟然是湿湿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鬓角,随即才一下子缩回了手去,眼圈渐渐红了,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声。
“呆头鹅!”
尽管她事先和李庆娘商量筹划好了,尽管她小时候住在句容时,曾经在夏日里每天半夜跟着李庆娘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小河里头游泳,水'性'很不错,尽管她那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断绝亲人的准备,但真正纵身一跃的时候,她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一想到自己入水的刹那,徐勋竟然近在咫尺,还跟着跳了下来救她,她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
这突然温香软玉在怀,徐勋怔了片刻便任由她靠在身上轻轻抽泣,等过了许久,他才将小丫头推开少许,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擦了擦她那滚落下来的泪珠。
“所以,别再说什么欠账不欠账的。咱们俩的账纠缠不清,我还不清你的,你也别想着还清我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至于你,沈家和赵家指不定会立时搜索河道,这灯船上不可久留,先和李妈妈去找个妥当的地方住下,免得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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