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刚不作绕指柔(三之全)(1 / 2)

新宋 阿越 3096 字 2022-09-03

六月二十五日。

冀州,衡水县。

唐康与晓胜军都指挥使李浩、环州义勇都指挥使何灌率军至此,已有整整两日

之久。所谓“衡水”,其实不过是葫卢河流经此县一段水路之别名,又叫“衡漳

水”,或“横漳水”,当地人也称之为“长卢河”,或者“九曲水”、“苦河”,

因为葫卢河是自西南入境,自东北出境,在衡水县境内巡厕百转,而河水又咸又

苦嗽有此别名。这衡水城便位于葫卢河以南一二十里,北距深州城,不过区区五

十里。站在衡水的城墙上,甚至可以清晰的望见深州城中燃起的烽火。

但更加族天蔽日的,却是遍目可见的契丹骑兵!

唐康、李浩、何灌都判断不出,对岸到底有多少的辽军。辽军甚至已经占据了

葫卢河下游的下博古城与下博桥,轻骑随时可以深入冀州境内。唐康与李浩选择屯

兵的原因,相是因为衡水县境内的袁谭渡还在宋军的控制之中。衡水知县是个精干

之人,在辽军进犯深州之后,便将县内所有的船只征集起来,藏于县城西南二十里

的北沼之中,此时宋军若要北渡,只需将船只相连,搭上木板,便可以迅地造出

一座座浮桥。

然而,当他们真的到了衡水之后,无论是唐康,还是李浩,却都胆怯了。他们

只敢用三五艘渡船,载着一些哨探渡河,探听虚实。

唐康、李浩每日与鹰下诸将会议,众将皆是懦懦不敢言。

何灌倒是力主渡河,但他虽为环州义勇都指挥使,实则论阶级不过一区区宣节

校尉,晓胜军乃是教导骑军,阶级较寻常禁军要高,军中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也多半

可能便是宣节校尉:论出身则他虽是武选电身,然却不过在河东做巡检,虽曾得韩

填赏识,然而却是由判太原府吕惠卿所荐,打到环州义勇,虽然也是一只西军劲

旅,却终究有点儿不入流,更加无法与身为大宋骑军教导军的晓胜军相提并论。他

人微言轻,甚互阵唐康真正的使命是什么都无资格知道,只能奉行命令,他的意

见,实很难影响到唐康与李浩的决策。

这一日清晨,何灌照旧率领着三十来骑亲兵,沿着苦河巡察敌情,他们一路缓

缓而行,到袁谭渡时,己是快近中午。唐康与李浩早派了一个指挥的晓胜军在渡口

把守,何灌到时,这些晓胜军正架起了锅子,在那里烧火做饭,隔了老远,他便闻

到一阵阵诱人的酒香、肉香随风飘来,何灌顿时大喜,对亲兵笑骂道:“这些个晓

胜,怪会过日子。咱们也分一盅去。”

众亲兵都是高声欢呼,驱使着坐骑,朝着渡口紧奔去。众人在袁潭渡下了马

将战马拴在河边的柳树上,把守渡口的一个副指挥使迎了出来,将河灌等人请进

去。原来这些晓胜军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头整猪,还有十几坛好酒,正在此打着牙

祭―何灌心里头其实明白,殿前司诸军的军纪,远不如西军。在西军,战前喝

酒,那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在晓胜军,却是司空见惯。至于这头猪,或许是偷

或许是抢,或许是买,都有可能。熙宁以前,宋军虽然一直严申军法,但真的大军

出动,别说偷抢百姓财物,便是**杀伤,也终是难免。当年石越治陕之时,对西

军严申纪律,曾经一日之内,杀了一百名犯事兵将,因此至今西军纪律依然严明。

但殿前司诸军却没受过这种整肃,军纪虽不算深坏,却也只是相对而言。虽然一天

前唐康才处死了一名强*奸民女的陪戎校尉,但却已经招致李浩的极大不满,因此对

于顺手牵羊、强买强卖之类的事情,便连唐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此,何灌更加不会去多管闲事。何况他与鹰下的环州义勇,大抵都是好酒之

人,此时不受军法约束,更是乐得自在。那边的指挥使请了何灌过去,同坐一桌

又送了一锅肉几坛酒过来,他的亲兵们便找了棵大树,围成一圈,席地而坐,自开

一桌。

“仲源兄!”那个晓胜军指挥使是豪侠爽快之人,酒过三巡,便已和何灌称兄

道弟,直呼起他的表字来,“俺听说你也是个英雄豪杰一”何灌一时愕然,便听

他又说道:“这可是咱们刘振威亲口所说,说仲源兄的神射,是大宋六十万禁军第

一人!”

何灌知道他口中的“刘振威”,说是乃是晓胜军第二营都指挥使、振威校尉刘

仲武,也是西军出身,参预付作夏之役―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指挥

使,直到战后才积功升至致果副尉,绍圣初年时他因率所部平定灵、夏境内的小股

叛乱,从此官运亨通,调任晓胜军,做到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成为西军出身的年

轻将领中,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物。

刘仲武是西军出身,又曾经在径原领兵,对身处环庆的何灌有所了解,自是不

足为奇,但何灌听这指挥使说刘仲武夸他箭法第一,饶是他素来自矜神射无敌,也

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这是子文将军过誉了。”

“哎―”那指挥使一面喝酒,一面拍了拍何灌的肩膀,笑道:“仲源兄又何

必过谦?子文将军是随便说人六十万禁军神射第一的么?”他说着,生怕在座几个

校尉不信,又口沫横飞的问道:“你们是不是也不信?是不是不信?”

他见那几个校尉口中诺诺,脸上神色,自是不免不大以为然,一把拉着何灌手

臂,道:“仲源兄,你将那一箭射入坚石的神射,给这些个村夫露两手!”

“什么?”那几个校尉这时不免也吃了一惊,有人便将信将疑的问道:“俺只

听说过汉朝飞将军李广、唐朝的薛仁贵有这本事?果真有人能箭入坚石?”

“你们这些个村夫!”那指挥使喷着口水,仿佛在说自己的事迹一般,“这可

是子文将军亲口说的,那是仲源兄在火山军还是苛岚军做巡检时的事。尔等可知

道,那些个契丹人,老是越界来打水,仲源兄便亲自与他们划了界,不许他们过

来,结果那些辽狗不自量力,兴兵来犯,仲源兄单枪匹马应战,辽狗在高处,仲源

兄便在低处,张弓连射,箭箭中敌,有几枝没中的,全部射进崖石,吓得那些辽狗

屁滚尿流的跑了一”

他说得手舞足蹈,仿佛是自己亲眼所见,虽多半是事实,何灌亦不免略觉尴

尬,他几度想要打断他,但他根本不容何灌插嘴,说完见那几个校尉张大了嘴,仍

是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竟是比何灌还生气,转头又一个问着何灌:“仲源兄,你的

弓箭呢?可带来了?给这几个村夫见识见识,叫他们拉拉,这几个村夫每日都自吹

能拉三石弓的二”

何灌越为难,他见着这个指挥使盛意拳拳,那几个校尉也是一脸的期盼,但

他却是有规矩的―但凡神射手的弓箭,轻易都是不肯给别人碰的。体唐康想见识

下他的弓,亦被他婉言拒绝了。可是他相是深知这些武人,他们可不to唐康那样的

士大夫善解人意,他们好意请他喝酒吃肉,又是好意想看看他的弓箭,若连这他都

要拒绝,势必引致误会。

他正寻思着设法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件突的事情却替他解了围―苦河

对岸,突然传来一种种急促的角声、马蹄声、弓弦拉动声、箭矢破空声,还有此起

彼伏的契丹人的大喊声。

众人连忙丢了筷子、酒杯,各去取自己的弓箭、兵器。何灌曾在火山、苛岚任

巡检,听得懂契丹话,他听力夕栖件,须交,便已听清对岸的契丹人喊的都是:

拦住他!”“抓住他!”“休叫他跑了!”

他虽被河对岸的草木遮挡了视线,心下却已知必是契丹要拉截什么人,当下高

声喊道:“快,准备渡船,摇我去对岸!”

几个晓胜军犹疑的望了他一眼,那指挥使已是大声催道:“快点!听何大人

的!”

他的命令一下,马上便有一艘渡船摇到渡口边,两个晓胜军节级举着长盾蹲在

船头,船尾却是一个本地的船夫在摇稽,还有个百姓装束的人,举了扇门板,权当

盾牌,遮护船夫。何灌也不罗锐,取了弓箭,跃身上船,那船夫便摇着船,向河对

岸缓缓驶去。

渡船行至河中之时,北岸的情况渐渐看得分明。果如何灌所料,乃是数十骑契

丹骑兵,正在追捕两个宋军校尉装束的人。那两个宋军校尉一个骑枣红马、一个骑

白马,边往南面疾驰,边引弓还击,跑得较南的那个校尉显是已经看见了何灌的渡

船,高兴得在马上挥手高呼,不料一个分神,被辽军射中坐骑,便听得那些契丹人

出一阵刺耳的欢呼,那个校尉摔下马来,不知死活。

“船家,划快点!划快点!”何灌急得不停地大声催促着船夫,但那船夫早已

倾尽全力,渡船度有限,却是快不得半分。

而北岸的追逐仍在继续,余下的那个骑枣红马的校尉经过同伴坠马的地方,稍

稍放慢了一下,何灌听到他出一声悲吼,传奇之孤心传sodu便催马疾驰,心中一沉,已知那个宋军

已是不活了。他目算着距离,眼见着那个幸存的宋军驰至河边时,他的船也很难赶

到对岸,心中更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