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听了有些诧异,刘大人匆匆走进院子,见院子里站了这么多兵,倒把他吓了一跳,他瞧见了杨凌。这才收回目光迎上去道:“哎呀杨大人,下官实是不得已才冒昧来见,还请大人为下官作主啊!”
杨凌奇道:“刘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刘大人苦着脸道:“那些狼军驻扎在东城外,随意砍伐百姓家的树木搭屋烧柴,偷鸡摸狗地。还有些狼兵见到住的偏僻些的百姓人家,干脆就连抢带盗了。许多乡绅跑来向下官哭诉,下官命巡检司衙门去查个究竟,谁料……衙差居然被狼兵给打了,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下官实在一筹莫展,只有求大人您出面了”。
“啊?”,杨凌昨日见了那些狼兵作战英勇尤胜官兵的模样,对他们期望甚高。还以为这是一支作战勇敢、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子弟兵呢,怎么军纪这么差劲儿啊?
杨凌回头看了看廊下地宋小爱,宋小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杨凌无奈地吩咐道:“来人。给我备马!宋总兵,就请你同本官一起去看看吧……”。
杨凌到了东城外,一番明察暗访才弄明白事情真相。原来这些壮兵被安置在城外后,并没有足够的军用帐蓬。不过他们生活清苦惯了,这个倒不在意,搭建木屋个个在行。
他们原来住在山上,可不曾听说树木居然还是有主人地,自然是见树就伐。百姓出面理论,要么因为彼此语言不通,要么他们觉地自已是在帮这些百姓打仗,砍也砍的理直气壮。所以根本不予理会。
这些狼兵作战固然骁勇,对本族中人也和善纯朴,但并不代表他们对什么人都十分和善,有些兵偷鸡摸狗甚至对一些乡民抢掠,也确有其事。原来,汉人官兵地军饷有安家费和行粮两项,但是狼兵按朝廷规矩只有行粮,每天一分二厘银子、每人一天一升军粮。
但是各州的土官们对于自已地士兵十分苛刻。作战时如果割获了人头。他们是按规矩付银子,决不含糊的。可是朝廷拨付的日常饷银却被他们全克扣了下来,就连军粮也匿下了大半,那些狼兵根本吃不饱,又怎会不偷盗劫掠?
杨凌弄明白真相,也觉十分头痛。民族问题从来就不好处理,朝廷对土官可不能象对汉官那般想打想杀随意处理,虽然明知他们侵吞了军饷、藏匿了军粮,可是一旦处理不当,就会激起民族矛盾,逼得各州壮人造反。
幸好宋小爱本是汉官后裔,对待部落百姓比较仁厚,而且她在各州头人中势力最大、领地最广,所以威望极高,在她的严厉约束下,各州头人总算把自已的人都控制了起来,不许他们再四处扰民。
杨凌与宋小爱私下商议了一番,决定派一名军需官专门协助狼兵管理军饷、军需,头人们贪墨军饷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是这层窗户纸是谁也不便捅开的。
因此杨凌做为六省统兵总督,要安排军需官负责发放饷银和军锒,而且做为六州头人的首领,宋小爱已颔首答应,他们也无话可说。
杨凌与宋小爱处理好了这些事正准备返回城中,宋小爱忽地说道:“总督大人,您要派位军需官来协助我管理粮草,这人选……可否……派您身边那位姓伍地将军?”
“嗯?”杨凌探询地看了她一眼。
宋小爱的脸蛋儿有些发热,她也不知自已怎么会冲口说出这句话来,可是想到可以和那位武艺高强的少年将军并肩作战,她的心窝里忽然有些发热。
她鼓足勇气道:“伍将军一身精湛的武艺,令我十分钦佩,因此很想有机会向他请教请教,大人既要派军需官来,卑职……卑职想……这也算是一举两得”。
杨凌见这爽朗大方地姑娘忽然变的吃吃艾艾起来,不由心里一动,小伍人品出众,武艺高强,莫非这位宋总兵对他……
小伍来管军需,那是最放心不过了。另外壮家的七人步战之法极为巧妙,大有实战价值。派小伍来学回去,自可应用于军中。再者,如今看来,狼兵勇则勇矣,但是实在难以管束,如果这位女头人一颗芳心全系在伍汉超身上,那么剿匪作战时岂有不全力配合、竭尽所能的道理?嗯……一举三得,这买卖划算。
杨凌想到这里。笑道:“这有何难?一会本官回城,就令伍将军留在你地军中便是”。
杨凌出了大帐,唤过伍汉超嘱咐一番,令他留在狼军中为军需官,自带了刘大棒槌等一众亲兵赶回城去,他匆匆赶到后院让成绮韵马上再给狼兵拨付一批粮草过去。说完了公事忽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道:“对了,你把杨泉……呃……三哥安排到哪儿去了?此番来江南。我都忘了问了”。
成绮韵一怔,诧异地道:“大人怎么……忽然想起他来了?”
杨凌笑道:“今日川兵和山东兵打群架,有个山东兵叫杨全,因为语音相同,我才想起这桩事来”。
成绮韵早从高文心口中知道了杨泉曾趁杨凌病危。觊觎杨凌家产和妻室的事,这等小人杨凌岂会真地关心?起码直到现在杨凌才想起江南还有这么个亲戚,说明杨泉在他心中毫无地位,有此判断。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以黛楼儿一贯的作风,敢侵犯她利益的人,她一向是冷血无情地除去。如今,她的一颗芳心不知不觉间已完全系在杨凌身上,杨凌的一切利益、一切喜怒哀乐,也就成了她不惜一切、竭力维护地目标。
在她眼中,只要是对杨凌不利的,就是该除去地。至于是非正邪,她根本不会去考虑。她的柔情蜜情、关爱呵护只为杨凌一人而发。从小受尽折磨和欺骗的她,早已磨炼的心如铁石,对于别人,她绝无廉价的怜悯。
杨泉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对于杨凌地官声令誉只有坏处,他早晚会成为那些紧盯着杨凌,等他出纰漏地御使言官们用来攻伐杨凌地武器。对于这样潜在地危险。以她的性子。岂会坐视它有朝一日成为事实。
然而杨泉尽管无耻,毕竟是杨氏宗族的人。成绮韵原来摸不准杨凌对于宗族血亲的重视程度,一时还不敢动他,所以她在金陵为杨泉谋了一个税官地差使,想摸清杨凌的看法再说。
杨凌来到江南后,对这个堂兄提也不提,她的心中便有了底,开始暗暗策划除掉这个觊觎杨凌妻室、家财,攀附权贵却品行不端的人。
方才听杨凌一问,她还以为自已估错了杨凌地心态,不免有些发慌,听了他的解释成绮韵才放下心来。
她嫣然笑道:“杨三哥呀……,三哥一直希望能象大人一样功成名就、封官封侯。卑职本来给三哥在金陵安排了一个税吏的肥缺,可是三哥只想立战功,但他不通军事,可谓报国无门。卑职与彭老爷子商议召安普陀山巨盗王美人时,三哥知道了消息,便自告奋勇,请缨上山。
大人该知道,官兵招安土匪,按惯例,是要安排人质以安其心的,同时这人又负责为双方传递消息,起到使节的作用。不过王美人投靠朝廷的消息尚在封锁之中,为了遮人耳目,我便安排杨三哥以北方巨盗的身份投靠王美人,如今他已是普陀山的二当家了”。
杨凌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已地耳朵,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你让他冒充北方大盗,去海盗群里做二当家?他……他是那块料吗?”
他啼笑皆非地道:“你怎可因为他的身份,就由着他胡来?他能做什么大事?二当家!唉!他在普陀山紫竹林给观音大士当守山大神还差不多”。
成绮韵“噗哧”一笑道:“大人尽管放心,杨三哥如今可是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在普陀山干的有声有色呢!”
“二当家,起锚了!”一个海盗毕恭毕敬地道。
“嗯,扬帆出发!”杨泉一脚踩在船梆子上,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哗啦啦……”三面巨大的风帆自上抛下,赤膊赤脚的水手在甲板上匆忙地奔跑着,船体一阵摇晃,慢慢离开了码头,三桅木船驶出百余丈出了海湾,海盗们调整着船帆布,开始加速向东北方驶去。
海风拂来,带着丝丝的咸气,让人倍感舒心。杨泉回头看看渐远的山影,嘿嘿一笑:“他娘地,上了那小贱人地当了,在金陵时每日搜刮些银子,喝顿小酒,逛逛窑子,何等逍遥自在,都怪我听信了成小贱人的话,说甚么海盗窝里金银成山,掳来地各国美女都长得象天上的仙子。
结果来了这儿可好,做海盗就做海盗嘛,偏讲什么劫富济贫,劫财不劫财,岛上的海盗平时就跟些渔民似的,那些娘们儿有姿色的没几个不算,还都是海盗们的老婆,看得动不得,弄的自已整天被几个悍匪拉去大碗小碗的灌酒,天天过得头晕目眩的”。
海浪拍打着船体,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又来了,杨泉怕自已一头栽进水里去,忙小心地离开了船舷。
王美人本名王显,长的瘦瘦弱弱的,他昔年做一单绑票买卖时失了手,被官兵一路追捕和手下逃散了,王显逃进一个村子后,见追兵甚急,情急之下剃去了胡子,穿上女人衣服大摇大摆地迎着追兵而去,竟然逃了出来。
这事被彭富贵一帮老海盗知道后一通嘲笑,他就此落了个王美人的绰号,如今他统帅着近万名海盗,控制着六个海岛,成为水上四巨寇之一,可是王显之名却少为人知,海盗们当面称他王爷,背后仍叫他王美人。
最近倭寇活动猖獗、朝廷剿倭甚急,水上生意不好做,原来投靠海狗子的海盗曹天宠和王美人的手下抢生意,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他们干脆就此投靠了王美人。
海狗子的人一向不讲什么道义,掳财掳色无所不为。杨泉听说曹天宠的独龙岛上有掳来的朝鲜、东瀛、琉球、夷洲和杭州的女人,一时色心大起,这才狐假虎威,借着普陀山二当家巡视海岛的机会,想赶去开开洋荤。
杨泉回头看看只剩下一点黑影的普陀山,呲着牙嘿嘿一笑:“你个没用的王美人,真是枉称海上巨盗!”他又扭过头来眺望着远方,眉开眼笑地道:“美人儿,我二当家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