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笑道:“正是,常言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又说佛爷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福船重见天日,大明远洋水师威振四海之时指日可待,这船取佛肚撑船之意,即是要我天朝百姓宽怀纳物,能吸取诸国的长处为已所用,不盲目自大闭门造车。
同时我天朝水师也要侮者惩,善者交,不可仗势欺人,常怀一份慈悲心。至于这佛字,呵呵,海上行船最讲吉利,咱们在慈悲佛的腹中行船,那还不安全么?”
洛大人击节赞道:“妙啊,妙啊,大人这名字起的意义非凡”。
其余众官员士绅齐声称赞,唯有钱宁与杨凌相熟,杨凌地女人他虽不敢碰,开开玩笑这种无伤大雅更能凸显他和钦差大人关系密切的事情他还是拿捏有度的,当下在一旁吃吃笑道:“佛肚撑船,这名字起的好,下官一听,他娘的愣是想起东坡肉来啦。吴老先生和徐公子请了金陵最好地四大名厨,在江边置办了大宴,咱们去佛肚撑船东坡肉一番,如何呀?”
众人被他打趣的话逗的哈哈大笑,吴济渊和徐经拱手笑道:“我们两人为了恭迎钦差,在江边略备薄宴,请诸位大人赏光,请请……”。
徐吴两家果然不愧是江南豪富,他们专门划来一艘雕梁画栋、精美之极的大游舫,船上请来名闻金陵地歌伎舞伎助兴,就连旁边一个毫不起眼抚琴弹琵琶的乐手,都是名震江南的乐理大家。
酒席宴上醍醐、麇吭、野驼蹄,鹿唇、豹胎、酥酪蝉种种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又经名家调理。滋味之美,让人含舌欲化。
赴宴的官员们大多不曾吃过这些奇珍美味,这时见了不免暗暗惊讶于这些豪门世家地阔绰。
这些人里唯有杨凌懵然无知,根本不知道这些山水奇珍要谋得一件有多么难,烹调的手续有多少道。无知者便无畏,那些久居江南见多识广的官员吃一道菜便惊叹一道,唯有杨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地神色。
那以四种山珍、五种海味、再以三种美酒、十二种中药先蒸后煮,经过四十余道工序烹调出来的小小一盅九品汤。别人都是小口抿着品尝,唯有杨凌一口扪了,还嫌不够解渴,众官见了敬畏不已:果然不亏是京官儿,这般气魄……啧啧……”。
杨凌喝了几杯酒,兴致渐渐高了起来,他与众官员谈天说地,中间又有成绮韵妙语如珠。不时挑动情绪,众人也渐渐放开,笑语欢声自水面上传来。
杨凌正与钱宁谈笑,忽听有人窃窃私语间声音猛地拔高了些,说道:“炮及远则难中。百丈内易中目的,然敌炮亦可破我船板”。
杨凌循声望去,见是坐于宴席末端的两个年轻官员,正在低声争执。二人争的忘形,已致声音大了,杨凌笑道:“二位是哪一司地官员,似乎在争论火炮,可以说与本官听听么?”
两个年轻官员忙诚惶诚恐地起立道:“回钦差大人,卑职南京军器局大使陆泽楷、程秉希,扰了钦差大人酒兴,请大人恕罪”。
杨凌在京师时为了研究火枪曾与军器局打过交道。知道这大使是从九品的小官儿,按说他们是不够格上船饮宴的,想来是钱宁也不知道他要询问哪方面地东西,所以研究各种器具地官儿都备了两名以防万一,这才稀里糊涂地也跟着上了船。
杨凌笑吟吟道:“不怪不怪,酒席宴上论什么官职大小?二位请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官也想听听”。
二人还想客套。钱宁不耐烦地道:“大人叫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规矩?”
二人吓了一跳,这才谢罪落座。陆泽楷欠身道:“大人。卑职专门研究火炮,卑职以为,攻是最好的防守,以攻代守可以取得最大地战果。海战中如果一方持有重炮,在对方射程之外,便可以一举歼之。京师军器局传来新式火药配方后,火药威力大增,卑职以为,如果朝廷肯拨付人力、财物,潜心研究,我朝的火炮必可威力大增”。
杨凌喜不自禁,上下打量道:“陆大人是火器专家?”
陆泽楷不懂专家二字,但是估摸是指有所专精地意思,忙谦笑道:“大人过誉,卑职就是研究火炮的”。
军器局主事起身道:“大人,陆泽楷年纪虽轻,但确是军器局中研制火器的专才,学有专精,许多老师傅都自愧不如”。
杨凌点了点头,又对那位程秉希笑道:“那么程大人何事与陆大人争执啊?”
程秉希慨然道:“大人,卑职以为,海战中巨浪汹涌,船体摇晃,纵然研制出远战巨炮,但难以命中目的,最终仍要接近百丈之内才能决战。而在此距离,我方火炮优势便不明显,船舱厚度不过二尺,我们的重炮和敌船地火炮击中目的,所产生的效果是相同的。
所以首先应该研究如何加强船体地坚固,木料的不同其坚固效果不同。卑职还发现,木板倾斜的角度不同,夹层里塞堵的填料不同,炮击产生的毁损也截然不同,所以大可从这方面着手,研究如何加固我水师战船为首要之务”。
杨凌这才省及那时弹道学、几何学等等都还没有系统的发展起来,纵然研究出远程大炮,那也真的是大炮打蚊子,毫无用武之地,不过若用来陆战轰击固定目标,还是有大用的。
再者说这个发展趋势是早晚地事,先研究出远程大炮,一俟有了辅助瞄准工具立刻就可发挥效力,如果等出现了瞄准工具再想着去研究大炮那可就旷日持久了。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加固自身的战车、战船,都是军队的研究开发目标,难得这两个军器局的小官儿虽然意见相左,可是在不同的研究领域却能有这番见识。只是木板舰再怎么研究,能坚固到哪儿去?
他开玩笑道:“如果这样,那何不给战舰披上铁甲……?”
他说到这儿语声一顿,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到现代的钢铁军舰因为那时舰船纯靠风力驱动以及没有铆焊技术等原因根本无法使用,但是在木板船壁上加装一层铁板有何难处?这样不就加固了船体?
他急忙问道:“那么,程大人以为,如果在我们的舰船外壳上,加装一层铁板,让木板船变成铁甲船,如何呢?”
程秉希双眼一亮,赞道:“好啊,此法难度不大,只需稍加研究便可配装使用,只是船上加装铁板,耗银太大……”。
杨凌笑道:“加装铁板虽说多耗些银子,可是比起整船来,又不知少了多少银子,如果船被击沉,船没了,我们训练有素的水师官兵也没了,这个损失多大?”
他又道:“不过舰船皆以风力驱使,加装铁板势必沉重,我看可以研究一下。现在咱们地战舰主要分六种型号,可以研制出一批铁甲船,算是第七种战舰,专门用来近海防御。”。
杨凌对钱宁道:“钱兄,这两位军器局大使,你回头关照一下,调入镇抚司军匠局,再抽调军器局人员供其使用,提供银钱。
哈哈,陆大人你就专门研究如何攻,程大人就专门研究如何守,看看是你这陆家矛厉害,还是你这程家盾厉害!”
程、陆二人闻言年轻地脸庞上溢起一团激动的红晕,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眸子中既有喜悦,也有不服气地竞争意味,杨凌看在眼里,心头暗乐。
后世研究海军使,有人曾称宋代秦世辅建造的铁壁铧嘴平面海鹘战船,是世界上最早的铁甲舰,但是这种战船只是在船舷两侧包裹铁皮。所以更为普遍的说法,认为朝鲜李舜臣发明的龟甲船,才是世界铁甲船始祖。
然而如今长江边上一番酒宴,谈笑杯筹间钦差大人一句玩笑却让铁甲船提前李舜臣数十年,就此隆重面世了。
有时候,历史的改变就是因为大人物随随便便的一句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