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有什么办法让这部分巴利哈尔王朝的渔民为他豁出性命去深水中玩命,而不会一进水就逃跑呢?
实际上还是得从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入手。
婆罗门的种姓制度从严格上来说,并不是不能流通的。
要真是完全不能流动,一点希望也不给最底层的人,绝对不可能一直流传到后世。
虽然印度人生来就好像没有反抗精神,是一些喊不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麻木牛马。
但人家怎么说也有十几亿人呢,几千年下来,总不可能一个敢于反抗的人都没有吧?
别说他们只是被称为牛马的人,就是真正的牛马,你把他给压榨狠了,他们还知道发脾气呢。
骡马敢把背上背的东西晃掉然后跑路,牛急了也敢顶人,何况人乎?
所以,婆罗门教为了招揽低种姓中知道反抗的人,专门发明一个词叫做梵化。
这原本是一个宗教用词,沙门思潮时期,人们把从搞种姓的婆罗门教改信宣传众生平等佛教人的选择,叫做梵化,意思是他升级了,变得高尚起来了。
而被佛教重创了一下之后,婆罗门教就把梵化这个词给捡起来了,他们把低种姓升级到高种姓的途径成为梵化。
梵化有两个途径,一是低种姓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高种姓,然后全家去跟女婿姓。
同时搬离原本低种姓聚居区,学习高种姓的生活习惯,这样一两代人下来,就可以宣布梵化成功,成为高一级的种姓。
而要让一个高种姓的男人不顾颜面和家族阻拦娶你一个低种姓家的女儿,只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一是你有个特别美的女儿,美到国王见了都走不动路的地步。
二是你特别有钱,直接用钱砸,砸到高种姓的愿意娶你的女儿。
而且还只能一级一级的升,也就是首陀罗只能升到吠舍,不可以一次性升到刹帝利去。
但这有个非常明显的问题,那就是低种姓的身份,先是限制了你自身的颜值,也让你很难娶到漂亮的老婆,生出漂亮的女儿,特别是在天竺还有肤色上的要求。
同时低种姓都是些从事低贱工作的,这样也很难让你聚集起大量的财富。
能通过这条路梵化的,很少很少。
成功率最高的,则是第二个途径,那就是起来闹事。
一种是闹婆罗门和刹帝利事,闹到他们镇压不下去,最后愿意给个高种姓身份把你收编。
后世天竺的大统领摩的先生,就是这种梵化的典型代表。
二是帮婆罗门和刹帝利闹事,而且要帮最高级的婆罗门和刹帝利闹事。
这样人家才会破格提拔的你种姓,比如张昭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准备这么梵化一批人。
张大可汗走到了这批被招来的渔民中,起码有六七百人,看来白从信把周围的渔民什么都找来了。
这些人根本不用问他们的名字,也不用看他们住的地方和从事的职业。
只看肤色,你就基本能判断出他们的种姓,一定是低到泥地里去了。
看看这跟牛马同样的黑色和黑褐色皮肤,脸上还写着满脸苦大仇深的人,浑身气质直挺挺的透露出了贱民二字。
按照规矩,张昭刚出现,他们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全部把头杵在泥地里。
别说看张昭一眼,呼吸声都不敢大了,生怕污染到张昭。
更绝的是,几个投靠了张昭的婆罗门一阵风一样的把张昭拉到了这些渔民的上风口,还在地上铺了一层上好的棉布,让张昭踩在棉布上。
前者是为了不让这些低种姓污染了张大可汗呼吸的空气,后者是为了显示,他们连跟张大可汗一起踩到同一块地上的资格也没有。
“吾的要求很简单,我需要拔出河中的木桩,为此某准备了二十个吠舍姓氏和四十个首陀罗姓氏。”
说着,张昭一指他身边两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愿意的刹帝利。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两位刹帝利老爷,他们愿意给你们其中两人一个顺婚的机会,谁要是立下最多的功劳,他们的下一代人,就可以成为刹帝利了。”
别说刹帝利,对于下面这些大部分是达利特,也就是根本不在种姓制度之内,被称为不可接触者的贱民来说,能成为首陀罗,都是质变般的飞跃。
如果能成为吠舍,那根一步登天没什么区别,至于成为刹帝利,那叫原地飞升。
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单他自己的命已经不重要了,全家,全族的命都不重要了。
所以,当翻译转译完张昭的话之后,远处跪着的渔民们,虽然还是没人敢抬头,但是一阵如泣如诉的呜咽声,鬼魅般的响了起来,跪在地上把头杵在泥地里的人群,集体晃动了起来,如同风中哗哗作响的树叶。
见此情况,张昭决定再加一把火,“最后,我还需要一个家族,只要谁的家族能把我指定的东西,送到波罗耶伽城下放好并点燃,我可以给他赐一个姓,一个单字,属于汉日天种的姓!”
在天竺,种姓并不是只分了四等和一个不可接触者,实际上这其中还有很多的亚种分法。
就张昭现在知道的,夏希国的刹帝利,就分了十几个亚种姓,可以从祖先、居住地、甚至语言习惯等区分,层层鄙视开来。
原本在夏希,等级最高的婆罗门和刹帝利,当然是跟夏希王族姓氏有关的。
而在张昭到了之后,婆罗门和刹帝利中等级最高的,就是被称为汉日天种的单字姓。
当然目前,这个规矩只在夏希国有效,因为菊儿大汗只征服了这里,但巴利哈尔王朝的地盘马上也会如此实行了。
恐怕经过张大可汗这么一扫荡,本时空的天竺,肤色虽然还是会成为最直观的判断标准,但在高种姓中,却有个更直观的判断,谁是姓单字中国姓的,毫无疑问是最高的种姓。
“可汗!巴伽利全族愿意为您效忠!”
终于有人有反应了,一个看起来比周围渔民大上一圈的壮汉把头杵在地上,像一个推土机一样,推着松软的河边湿土来到了张昭前边不远处。
张昭稍微懂一点点此时的语言,巴伽利的意思是住在水边高土上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一群住在水边丘陵上的渔民。
婆罗门教判断种姓的最大依据,就是根据肤色和姓氏判断,看着黑黢黢的脊背加上姓氏的意思,就算你说你是个刹帝利,谁信啊?
所以,张昭才没说把这些渔民提升为高种姓,单纯一句话,不改姓,不脱离原来低种姓聚居区的话,是不能成为高种姓的。
这也是听说菊儿汗赐单字姓,壮汉一下就出来了的原因。
张昭又等了一分多钟,看来这壮汉在周围渔民中的威信很高,他一出来,其他人都不敢出来争了,于是张昭冲着曹延明招了招手。
“十四郎,把这家伙带下去,要是他能把神火雷运到波罗耶伽城门下,就赐他姓余,赏一千卢比!”
波罗耶伽水城的军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那些住在河两岸的达利特渔民呼儿唤女,嗷嗷叫着就往水里面扑,很多甚至连换气的猪尿泡都没带,就那么生生往水里面冲。
没过多久,那些一个多月前被这些人死伤数十,才生生打进河中的木桩,一根根的浮了上来,当然,也有很多人下去了就再也没上来。
每上来一根木桩,河边同族的妇孺小孩就会哭嚎着前去抱住,谁要过去抢,那就豁出命去打。
这些木桩就是张昭给出的条件,拔出两跟就给个首陀罗,拔出五根就给吠舍,拔出最多的两个家族,直接给刹帝利。
到了这会张昭也才知道,被游奕都抓来的不是六百个渔民,而是大大小小六百个渔民家族的头人。
目前在恒河两岸,已经出现的渔民,起码超过了一万人。
郭天策目瞪口呆的看着宽阔恒河中水老鼠般穿梭的人群,以及那一根根不断浮起来的木桩,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不能理解,仅仅只是换个姓,就能让这些人狂热到不避生死?
这要是在中国,皇帝赐姓之前,还要私下找人试探下被赐姓的愿不愿意呢。
不过郭天策不是这里最为目瞪口呆的人,最目瞪口呆的是波罗耶伽水城的守将。
看着一根根不断减少的木桩,他不得不派出大量的小船,希望船上的弓箭手能阻止不断跳入水中的渔民。
张昭也赶紧派出乘坐小船的弓箭手予以保护,双方的水军架着小舟,就在不断有人噗通、噗通跳进水中的河面上,开始血腥的对射。
‘轰!’与此同时,波罗耶伽南门和西门,同时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蘑菇云冲天而起,别说城门,西门的城墙都被炸塌了一大截。
“进城!冲啊!”阎晋抽出横刀大喝一声,蛮熊、顿珠等人以及数千大军,直接就从被炸坏的城墙处冲了进去。
张昭看着被火药熏了个大花脸的史崇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略微有些不忍的神色。
“还剩下多少人?”
他问的是去运送火药到城下的巴伽利全族。
“两百多丁壮没了七八十个吧!”史崇敏低头回答道,说完也有些感慨。
“真是不要命啊!顶着一块木板就敢豁出命去干!”
还剩了一百多人,张昭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来以为会死得差不多呢。
“换做是你的话,你会像他们这么豁出命去吗?”
史崇敏想了片刻,狠狠的一点头。
“会!改头换面、一步登天呢,死几十个丁壮,绝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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