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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绚烂的霞光收敛最后一抹余晖坠入云海,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渐渐朝老槐树那边聚拢。
里正今日去了县衙开会,但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心里暗自猜测着。
晚间凉风习习,里正握着那份章程稳步穿过人群,站到了大石头上。
他环视一圈,缓缓开口:“想必大伙儿都知道我今天去县衙开会了,是个坏消息,今年的税收又提高了两成。”
此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又提高税收?!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好,这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上个月暴雨,我家的田被淹了一半,今天收上来的稻子还不足往年的一半,哪来的粮交税?”
“官府真不把咱当人,年年涨税,稻田受灾的时候也没见朝廷有银子拨下来!”
村民们气得咬牙切齿,有些脾气爆的恨不得扛起锄头就跟官府拼个头破血流。
里正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增加税收是州里的意思,大家也不要对县令大人心生怨怼,隔壁山棠县此次涨了三成的税,咱们已经算好了。”
有人出声道:“里正叔,那今年这赋税该咋办?上次交税大伙儿已是勉强,如今又涨,怕是拿不出那么多粮食。”
其他人纷纷附和。
里正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关于粮食的事。上回周家媳妇提出了稻田开渠,相信很多人都亲眼见证了它的作用。这次,周家媳妇又想出了提高粮食产量的法子,就在我手中!”
“周家的,你上来亲自给大伙儿说说。”
他扬起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突然点了秦孟商的名字。
四周的目光顷刻间朝这边看过来,站在人群里的秦孟商一愣,完没想到里正会整这出。
里正招招手,催促着她上来:“这法子是你提出来的,自然该你来说。”
秦孟商无奈,穿过人群站到了里正身边,声音清脆平缓:“里正叔说的不错,南方水稻的确可以实现一年两收……”
她将再生稻的原理与操作细节又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第一反应是觉得不靠谱。以往田里留下的稻茬也会长出新芽,可根本结不出稻子,只能当作杂草烧了。
秋收过后大家都要耕田,以为来年春耕做准备,万一没长出稻穗不是白白耽误了养田的时间吗?
秦孟商继续道:“平常收割过后留下的稻桩长出来的芽尖是不能结出稻穗的,但只要保留其关键支节点,便会长出腋芽,从而可以再次生长、抽穗。”
“真的假的?”胡老头蹲在旁边的石头上,“我种了四五十年的田,从来没见过稻桩能再长出稻子的。周家小媳妇,你可别忽悠我老头子。”
“要是真留那么高的稻桩,咱们割稻的手都不知道该哪儿放,多耽误事儿!”
“就是啊,河堤那边也催着完工,咱们就这两天能收稻子,留个三四寸应该够了吧?”
众说纷纭,有怀疑也有顾虑。
虽说上次秦孟商提出在稻田里开渠确实解决了积水问题,但此次事关粮食和交税,他们不敢轻易尝试。
里正知道他们的顾虑,但他相信秦孟商,“官府每年征收两税,五月征税咱们已经将家中屯粮交出去一半,九月征税若是拿不出粮,便只能去西山徭役!现在解决的办法摆在这里,觉得可行的,就按照周家媳妇说的做。不相信的,我也不强制你们做。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谁家要是交不上粮,可别指望村里一起凑粮给你交税!”
里正态度强硬,那些挑事的人讪讪闭上嘴。
毕竟今年涨了两成税,若是交不上,官府的硬刀子可不是他们手里的锄头能拼得过的。
况且,秦孟商上次说的稻田开渠确实解决了积水问题,里正都相信她,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信?
纪氏站出来道:“我觉着可行,明天收稻子的时候我就试试!”
她之前便是听了秦孟商的话才保住了田里的稻子,后来又因折叠桌图纸赚了一两多银子。不管秦孟商说什么,她都是相信的。
“可我家的田就剩六亩地没收了,现在留稻茬还来得及吗?”
说话的人是王富贵,上次大雨河中涨水,他家的田被淹了一半,还是听了秦孟商的话在田里挖沟才保住了剩下的稻子。
如今官府涨了税,靠他家现在那点收成铁定是交不起税的。
秦孟商道:“秋收才刚刚开始,自然是来得及的。第二季水稻的产量虽不及第一季的收成,但能在原来的基础提高一半的产量。”
假设一亩田的粮产量是四百斤,那么第二季水稻长成便能收获二百斤,一共就六百斤。
这可比原来的收成高出太多了!
王富贵难掩激动之心:“好,我明天就按你说的办!”
“这能多得近一半的粮食,就算割起稻子来麻烦,我也得把稻茬留着!”
“要是真跟周家媳妇说的一样,那今年的税收就不用愁了!”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在人群后面的张寡妇看着这一幕,讥诮地勾了勾唇:“一个流放过来的女犯懂什么?”
她家没田不用担心这事儿,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及。
“村里这么多人都不知道稻桩能再结出稻子,怎的就你知道?怕不是从哪个官人口里听来的,随意拿来糊弄大家”
这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在场的妇人都听出来了。
可想想也不无道理。岭南是流放之地,有杀人行凶者,有坑蒙拐骗者,而更多的却是罪臣。
周家犯了什么罪无人知晓,但能在村里住下就说明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么便只能是官宦之家了。
这些天,周家几乎天天都去镇上,说是做生意,但到底做的什么生意没人知道。周家媳妇生得那般姿容,抛头露脸的在外做生意,不知道有多惹眼。
在岭南这地界,容貌生得太好并不是件好事,容易遭人惦记,也容易惹人臆想。
感受到四周投来异样的眼神,秦孟商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