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工建委已经完全脱离了军事组织的色彩，但毕竟还是从国防科工委老班子的基础上改组而来，中基层干部也只是在部委内部进行部分平调，基本维持了原来的运行架构。</p>
因此，当要求集中上报研究成果的文件被发下去之后，下属各单位的反应还是相当迅速。</p>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就有数百个相对符合要求的课题被申报了上来。</p>
即便再排除掉一些明显是为了骗补贴而凑数的假大空项目，剩下真正有发展前景的也足有近200项。</p>
不过，当常浩南又一次被李忠毅请到工建委会议室，逐条查看这些申报内容的时候，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头疼——</p>
真正搞过研究的人都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课题“有前途”和“能落地”还是两回事。</p>
一项技术，从概念被提出到最终能够面向用户，中间涉及到的研究课题少则成百上千，多则不计其数。</p>
而其中真正能够起到推动作用，可以被称为核心的，则可能只有几个或者十几个。</p>
至于剩下的那些，就好比买房子时候掏出来的零钱。</p>
你肯定不能说它们没用。</p>
但也只能算锦上添花。</p>
在基干已成的情况下，确实能发挥一些辅助效果。</p>
可单靠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成事的。</p>
另一名工建委顾问陈祖誉教授率先打破了沉默：</p>
“要我看呐，这里面对于那些阿拉伯国家最有用的技术，就是这几个和海水淡化相关的……”</p>
“我今天过来之前特地查过资料，不光阿联酋，包括沙特、阿曼、利比亚等西亚北非地区的国家，全国境内都没有一条永久性的自然河流，条件又相对富裕，对于海水淡化技术的需求可以说是世界最高……”</p>
“……”</p>
听到这一番话，会议室里的另外几人纷纷露出讶异之色。</p>
倒不是因为内容有什么问题。</p>
而是说的人不对。</p>
缺水这个事，不光是中东国家。</p>
华夏也一样存在。</p>
只不过，是以水资源分配不均的形式表现出来。</p>
因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解决华夏北方缺水问题的思路都分为南水北调和海水淡化两派。</p>
前者是从建国初期就开始进行尝试和论证的长期工程，如果要成规模进行，工程量大到难以想象不说，且势必造成大规模的移民外迁。</p>
后者则是稍晚些时候才发展起来的技术，资金投入和技术风险大，但属于研究热点，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也搞过海水淡化大会战，且已经在津门等几个沿海城市展开了部分试点。</p>
而陈祖誉作为去年只差一步就评上院士的水利水电和土木工程专家，一直都是南水北调工程的有力推动者。</p>
能从他口中听到支持海水淡化项目的话，属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p>
陈祖誉大概也是看出了众人的想法，遂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p>
“我老陈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过去之所以和海水淡化过不去，主要是为了能真正解决北方缺水的问题，不是真的对技术本身有偏见……现在中东那边既然有大户人家要用，那也算是让过去的研究能找个机会发挥余热嘛，哈哈……”</p>
说完之后，还带着些许深意地往常浩南的方向看了一眼。</p>
这有些突兀的目光让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后者直接一愣，心说自己和这位陈教授应该从未有过任何纠葛才对，还以为对方是想暗示自己些什么，遂沿着视线看了回去。</p>
然后就注意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高丛杰院士。</p>
顿时恍然大悟。</p>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p>
这位高丛杰院士正好是海水综合利用及膜分离专家，此前主推海水淡化路线的大佬之一。</p>
实际上，随着一年半以前《南水北调工程总体规划》的审议和通过，双方之间的争端以南水北调全面胜出而告终。</p>
而对于已经确定胜利的陈祖誉来说，他当然不介意在这种场合释放一些善意。</p>
也能在下一次院士评选中给自己消除一些阻力。</p>
否则要是双方一直这么针锋相对下去，那他可能得等到南水北调一期工程竣工之后，才能攒出足够的硬贡献。</p>
但这种大项目的周期动辄以十年计数……</p>
等待的煎熬还在其次。</p>
关键是还有可能等不到那一天……</p>
“得了吧老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p>
高丛杰笑着摆了摆手：</p>
“我们当年提出要搞海水淡化，是准备依托我国沿海地区的大量燃煤发电站，还有规划中的核电站，利用余热来供能，中东那边不可能烧煤，我国又不擅长燃油和燃气锅炉的相关技术……”</p>
“除非你能说服那些石油原产国大批量上马核电站，否则就算是他们也供不起海水淡化的能量……”</p>
虽然嘴上说着不领情的话，但坐在近处的常浩南却是看出，他的表情比刚才已经缓和了不少。</p>
看来这二位倒确实没什么私仇。</p>
“高院士，有没有可能在对方现有的电力设施基础上改造……”</p>
前者刚才提出的意见，显然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p>
比如坐在首位上的李忠毅就赶紧开口问道。</p>
“很难。”</p>
这一次，高丛杰的回应非常果断：</p>
“电厂联产淡化海水需要从设计初期就进行考虑，并且锅炉也需要做针对性适配……旧电厂改造的工程量和新建一个几乎差不多，而且也不能指望西门子或者通用电气在这方面跟我们合作。”</p>
但李忠毅还是有些不死心：</p>
“最近几年，常院士他们在发电用燃气轮机这方面搞出了一些名堂，您二位看有没有可能合作一下……”</p>
突然被cue到的常浩南赶紧打消了对方的大胆想法：</p>
“一方面，我们目前投产的型号都是油田或者天然气田使用的轻型发电燃机，没办法满足大中型电厂的需求……另一方面，燃气轮机和锅炉在能量回收利用方面的差异很大，不可能直接把高院士他们的技术搬过来用……”</p>
“相比这个，还不如指望国际环境有变或者我国的核能利用技术取得突破，到时候把核电站修到中东国家去，那海水淡化技术也就是顺手的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