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缓步而行,庆聿恭拖后半步,满怀歉意地说道:“雷泽平原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是臣没有安排妥当,而且怀瑾那孩子过于冲动,还请陛下降罪。”
在景帝的坚持下,景朝如今在很多方面效仿南齐规制,大都城内便有很多同文馆,其中不乏一些当世大儒,大多是景帝从北方民间请来的文坛大家。
若是从言谈举止判断,如今的景朝高层和南齐几无区别。
景帝神色淡然,悠悠道:“一次败仗不足为惧,更何况这一次南齐精锐齐出,萧望之和厉天润并肩联手,便是你亲赴战场也要谨慎对待,更何况是那些经验有所欠缺的年轻人。朕知道你心有愧疚,但你莫要责怪永平那丫头。”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了庆聿恭一眼,强调道:“此战是谋良虎等人所谋,永平只是参与其中,而且没有强行干涉几员大将的决策。”
永平便是指永平郡主庆聿怀瑾。
庆聿恭垂首道:“陛下宽仁,臣代怀瑾叩谢圣恩。”
景帝摆摆手,微笑道:“话说回来,南齐那个陆沉倒是令朕眼前一亮。本以为萧望之年迈、厉天润身体欠佳,这两人总活不到几百岁,下面的将领可领一军难当全局。朕以为南齐边军将来后继无人,不成想突然之间会冒出来一个陆沉。”
庆聿恭眼中并无轻视,沉吟道:“此子虽然年轻,用兵却不墨守成规,尤其擅长行险布局,与萧望之、厉天润二人的风格皆不相同。此番忠望领兵南下之前,臣特意叮嘱过他,要防备对方在迂回机动之中找到机会展开突袭。”
“能够得到伱这番评价,想来那个陆沉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
景帝洒然一笑,并未在意庆聿恭后面那句话,缓缓道:“其实雷泽平原之战的失败也能给朕和朝中文臣武将提个醒,南齐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孱弱。这十多年来我朝与民生息,南齐也逐渐缓过劲来,李端比他的父皇要强出很多,再加上南齐边军那些善于领兵的将帅,将来景齐之战不见得易如反掌。”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在臣看来,南齐继续反攻对于我朝而言,倒也不算一件坏事。”
“哦?”
“陛下,南齐内部矛盾重重,左右二相政见对立,皇帝和江南士族存在很大的分歧。眼下他们凭借边军的胜利可以压制住朝中反对的声浪,一旦边军失利必然会引起反噬。再者,南齐将战线拉得越长,其中就会有更多的漏洞。相反,如果南齐据江而守,依靠靖淮两地偏安一隅,我朝若想强攻反而会更困难。”
庆聿恭对于南边的局势自然了如指掌,简明扼要地分析了一遍。
景帝微微颔首,忽地驻足望着头顶辽阔而又澄澈的天幕,悠然道:“郡王何不将视线放得更远一些?”
庆聿恭躬身道:“请陛下指点。”
景帝道:“南齐的屏障无非是靖州和淮州,其中靖州更加重要,因为此处扼守衡江水道,但是我朝将来不一定要强攻靖州。”
庆聿恭目光微凝,缓缓道:“陛下是指衡江上游的沙州七部?”
“这便是朕要先取赵国的原因,燕国暂且不论,平定赵国之后我朝便可沿着西北群山南下,只要继续将沙州七部掌握在手里,然后便可打造战船顺流而下。”
景帝转头望着他,眼中精光熠熠。
庆聿恭赞道:“陛下圣明。”
景帝便问道:“朕打算将谋取沙州七部的任务交给北院撒改,郡王意下如何?”
庆聿恭垂首道:“此事理应陛下圣裁,臣认为十分妥当。”
景帝笑了笑,继续前行道:“赵国虽已覆灭,后续还需要一段时间收服民心,这件事交给别人朕不放心。郡王继续坐镇吧,最多半年时间朕会让其他人来接手,届时你便可南下主导吞并燕国诸事。朕很早前便说过,将来河洛城会是你们庆聿氏的封地,朕不会食言。”
庆聿恭大礼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快快平身。”
景帝抬手虚扶,又道:“过几日朕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功,然后你便回赵境罢。”
“臣遵旨!”
凛凛山风之中,庆聿恭垂首低眉,眼中并无波澜。
离开皇家猎场之后,庆聿恭在十余名剽悍亲卫的簇拥中策马前行,走出数里地后,他忽地朝旁边招招手。
一名亲卫凑到近前,问道:“王爷可有吩咐?”
庆聿恭抬眼望着遥远的南方,轻声道:“你马上派人传信给忠望,让他小心防备南齐边军,对方的目标不一定只是东阳路,也有可能会指向河洛。”
“是,王爷。”
亲卫恭敬应下,然后立刻打马离开队伍,消失在街巷之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