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几个在那看其余张贴的人读了读西门彘的下阙,点点头又摇摇头。
此时诸夏管表演的叫伶优,墨家非乐,适在非乐这件事上大搞修正主义,索性将唱歌的、演奏的、街头表演的、演奏的……统称为伶,共分九种,号称九伶,并非是一种侮辱性的称呼,而是连同工人、商人、农夫、士卒等一样的正常称呼。
泗上的人喜欢街头讲义,喜欢众人面前张扬,西门彘倒也不在乎旁边关注的目光,旁边那人却道:“对的不工整啊,而且立意不高,境界不足。”
“我也想过这下阙,最好是借着儒生那句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对,立意应该类似于‘人人平等’这样的意境。”
“你这对的,似乎不错,但是并不合啊。这立意合于剧院,但是不合于‘废礼’。”
西门彘笑了笑道:“就是一时兴起,写着玩的。”
旁边说话那人看了看西门彘,看着他穿的衣裳,正是青青子衿,笑问道:“庠序的学生?哪个系的?”
西门彘连忙道:“文科院,西域语系的。敢问?”
对面那人笑嘻嘻地说道:“你这是要学索卢先生西游万里出使西域啊?我是化学系的。听你口音,你是外地游学来的吧?”
西门彘哎了一声,略是羡慕,却也笑道:“我们外来求学的,哪里考的进格物理科院?我是从邺城来的。”
那人呦了一声道:“那不是西门豹治河伯的地方?上学的时候学过。”
西门彘也不说西门豹就是自己父亲,只是点点头,羡慕道:“听说化学系的人,都是跟随巨子最开始的几个弟子学,你学了这段日子,有何感触?”
那人极为感叹而又真诚地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原来,极大和极小竟是如此相似。日月星辰、万物原子,当真有趣。沉溺不能自拔……我觉得我学的这一系是最有趣的,你若有时间,不妨去旁听一下,管教你大开眼界,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西门彘笑而不语,心说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包括我在内,哪一个都觉得自己学的学问是最有趣的,到了泗上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世界根本就不对,太多震撼人心的东西。
况且,自己这西域诸国语言尚且学不完,哪里有时间去旁听?那波斯国和希腊诸邦语言的先生,如今泗上话说的不错,可学起来还是麻烦的要命,又是阴性又是阳性的,想想就头疼。
说话间,上一幕演出应该是散场了,剧院里呼呼啦啦地涌出来一群人,有几个勾肩搭背地出来,一边说着一同吃酒去,一边谈论着刚才的演出。
“嘿,那邯郸姬真够劲儿,跳的我心里痒痒。”
“以前听说,这跳踮屣舞的女子,穿的极少,里面都没穿,一旦转起来都能看到里面的肉,这穿的也不少啊!”
旁边那人笑骂道:“这又不是在南海,如今冬天呢。你要痒痒,就找个人结婚嘛,你们这些在南海发财的,正是现在的好女婿。这次你们运回来这么多‘长工’,大赚一笔,你们也分了不少吧?”
西门彘听到“长工”这个词,不由地蹙了一下眉……
长工,是对那些深入楚越之南地区贸易的人,带回的“人”的称呼。
说是长工,更像是掠夺来的奴隶,只不过没有奴隶的身份,表面上平等。
泗上缺人,缺的是廉价的人,缺的是廉价的……劳动力。
为了兵员和稳定,不能动泗上农夫基本盘。
可为了工商业发展,又必须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那些去楚越之南搞“贸易”的人,发财的手段西门彘多有耳闻。
曾有四百多人高呼“那夷狄城邦有奴隶制,对人不利,害天下也”,于是带着大炮火枪开战把一个尚且处在青铜器早期文明的邦国给打下来……“没收”了人家宫室里面的黄金,顺带着把那个小邦国里所有的文化阶层——贵族、祭司全部以害天下的名义枪决,彻底毁灭了那里的文化、文字、传说、历史、所有的记载了文明的青铜器拓印之后全部熔炼。
这件事在泗上早就传开了,而且引发了极为热烈的讨论。
墨家牵头组建的南海贸易公司,不断殖民移民,这就不免有些肮脏的交易,上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工”就是那种需要闭一只眼的事,南海本来就有诸多邦国部落,统称缚娄,南海的殖民贸易公司就在那边干这样的勾当:卖枪、卖刀剑、卖手工业品,然后各个邦国之间作战捕获的奴隶,贸易公司再用低廉的价格收来:价格相对不低,但价格这东西……一支火枪换俩人,拿到泗上一支火枪能不能雇人干半年的活都两说。
现如今刚刚出现城邦的南海诸邦整日开战,那些商人就坐收渔利,等着收人。
把人赎买过来后,说是我们出钱给你买回来的,你得签个合约啊,好好干,干个十年,你就自由了。
自由之后,会分给你们土地和农具,会给你们一笔垦荒钱,为什么之前不每个月发钱给你们呢?
主要是要“节用”啊,怕你们把钱都花了,将来没有本金谋生,我先替你们攒着……
于是南海沿海地区就靠着这样的“长工”搞起了种植园、水稻田、矿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