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俘芈这一次是听懂了,他在泗上的时候接触过这种贸易经营的商会,涉及到的也就是将来分利的事。
这个办法,略微一想,肯定是对富户有益,因为富户之前投的钱虽然也多,可是相对于自己的身家那终究还少,之后还可以继续追加,从而获每年的红利。
可一些小的工商业者或者农户,本身自己的积蓄就不多,先行借贷给了公子章做战争贷款,用这批战争贷款换特许经营权,他们是见识过墨家在这边开办冶铁行业的赚钱能力的,很确信可以收回原本答允的本金和利息,但是之后的利益就和他们无关了,稍微长远一点想这肯定不会同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爱让让皆为利往,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台上的墨者又道:“那还有第二个办法。”
“墨家出钱垫付这个草原专营互市权,然后大家原本借给公子章的钱和粮草、以及守城征集的粮食核算一下,算作本金。”
“之后呢,按照本金和利息每年分红的时候还给我们墨家垫付的钱。顺带着,既然说是专营,那就不得不要严查巡逻,没钱便不能养士卒,没钱养士卒就有人偷偷带着货物去草原,有人偷偷带着货物去草原,不说这个会不会给草原带去刀剑火药将来谋害咱们,便是咱们专营卖出去的东西也少了许多,卖出去的东西少了许多,那咱们赚的钱就少,是吧?”
“本来呢,我们是想在边关征税,后来一想,自己的东西自己征税,也不好。胡人那里也没什么能运进来,收的税收来收去都是自己的,原本想着靠税来养边关巡查之卒,但现在想想这也折算成一笔本金分红。”
“你们看看如何?”
在这之前,早已经趁着围城民众被组织起来的机会,集会了几十次了,其中的巨大利润谁人不知?
稍微算算,只要能够做到专营,每年百十万钱当不成问题,尤其是听说赵国也要改革骑兵,这又是一笔大进项,岂不得利?
听起来这对民众极为有利。
论及本质,也就是墨家在北方的发展和在泗上的发展不能走一样的路,泗上那边墨家掌权,有些手段在这里没法用。
而这边,则是用这个专营商会,当做赵国工商业和邯郸地区的第二政府;利用利益将邯郸地区的民众和赵国的工商业者绑在一起。
这种专营发展到后期,肯定是不利于社会发展的,比如阻碍更先进的技术、商会内部以公谋私、携带私货超过公货等等,但现在还不用考虑那么远,而且技术的进步墨家也没指望自然发展和自然积累,完全就是拔苗助长式的的命令研究,这对于明确指导可以不走弯路的“洞悉未来、说知未来”的人而言,这是最好的模式。
到时候,赵国政府的命令在商会内部,就算个屁。敢收回专营权,参与进去的民众分分钟打爆“暴君”的狗头,夺人利益如杀人父母,就算是国君杀了父母那也得报仇啊,这是燕赵地区很简单的思维方式。
工商业者的无冕之王、无冠之君,邯郸真正的政府,这是墨家的目的。
其实真正的站对了方向的大富商,早已经和墨家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墨家要做的,也就是拉动底层遏制中层,使得墨家在专营中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如今对草原贸易,那肯定是极为赚钱的。
战争频繁,皮甲需要皮,骑兵需要马,新农耕技术急需牛马,璆琳烧制需要大量的后世张家口、大同地区的草原湖碱,新兴的毛呢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毛,毕竟邯郸地区再往北不是很适合种棉花。
而赵国这边和随着墨家带来的新技术诸如铁器、璆琳、丝绸、棉布、毛呢、烈酒、茶叶这些东西,又是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市场、同时定价权又在墨家这边。
同时新的作物、邯郸地区要求的土地变革,都可以使得粮食产量提升,可以供养更多的从事工商业的非农业人口。
火药、铁剑、马镫、车阵、星状边堡的军制改革,也使得胡人完全丧失了战术的优势,还没有形成的统一的草原敌国,可以拉一派打一派,靠个万把人就能维系平衡,顺带着得到云中、九原等此时降水线下极为适应农耕的土地,归化人口。
一些靠近边境和在农耕线以内的胡人,也可以采用“阶级斗争”的方式,拉动胡人底层牧奴斗争贵人头领,这是归化最快的手段,也是封建王朝和分封战国不可以用的手段。
民众求利,这不是错。
过于求利,在这个时代,也就是一种对时代压迫矫枉过正的天然反抗。
真正“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纹绣不如倚门笑”的社会,如今墨家的头目巨子也不是没见过,甚至觉得真要现在能这样,那倒是好了。
邯郸如今之所以被人评价为“无德之城”,主要还是民众和公子章讨价还价的原因,被墨家组织起来、利用外部环境坑了赵国贵族引发内战后,这种讨价还价就可以做到。
但是,以现在“德”来看,邯郸民众的做法确实是无德的——丘甲赋那是籍税,君主有权征收,怎么能让君主还呢?公子章封地邯郸,若非公子章的封地,邯郸的民众岂不是要吃屎饿死?怎么能够让公子章出让利益呢?
而且,国人逼君,达成通约,这不但无德,而且无君无父。墨家倒是无所谓,无君无父的评价背了四十多年了,早在适加入墨家之前,就和儒家对喷为无父和禽兽了,也不差这点,倒是邯郸的民众却有些无辜地被引诱和蛊惑,背上了这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