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鲁阳公也就根本没有政治变革的动力,墨子当年说了许多,鲁阳公即便觉得有道理,可也不能做,也没有动力做,最多是没有对外攻打弱小混乱的郑国。
现如今大战在即,看到适还在说什么“不和于国不可以成军”之类的话,心中不免愠怒,觉得这时候已经做不到“和于国”了,那再谈就没什么意义了。
适见鲁阳公略微有些不耐烦,也不急躁,而是说道:“我有一策,倒是可以撑过去现在,让民众愿意作战。只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算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办法。至于后续,那就另说了。”
鲁阳公一听,心下大喜,心说我要的就是撑过去现在就好,至于今后……今后再说。
赶忙请教之后,适道:“墨家的许多道义,是要有利于民,恐怕您是不会去做的。但是,也有一些计谋可以市恩于民,将恩情作为货物,让民众用鲜血和战斗来偿还。这个,就看您愿不愿意付出了。”
“我想,您一定放贷吧?”
这是个不用考虑的问题。
封地食邑和县邑共存的模式,保证了鲁阳公既是本地的管理者,也是本地最有钱的大族,那些没有捆绑在他封地上的农夫,过不下去的时候肯定需要从他这里借钱生活。
鲁阳公作为旧贵族,肯定不会投资什么工商业,或者说没有墨家的技术支持,大规模的工商业也没发展起来,有钱的最好升值方式就是放贷。
各国的封君都放贷,放贷的目标不是自己封地上的农奴,而是封地之外的农夫。
此时尚无冯谖孟尝事,鲁阳公不解其意,却还是答道:“是有的。每年得息以生钱。”
适道:“既如此,您可以用这些利息,市恩于民,让他们为您来战斗。这是短期可以用的办法。民众既得了利,也算是我们墨家利于民众的说辞。”
鲁阳公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不满,摇头道:“借贷偿还,这是天地间的道理。”
适点头道:“这的确是天地间的道理。可是您作战,得以封鲁阳,而民众厮杀却一无所获,这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道理。既然他们不能得利,又凭什么跟随你厮杀呢?”
“你舍弃这些利息,作为恩情售卖给民众。民众无法偿还,也就只能用鲜血来偿还,到后来保住的不还是您的富贵吗?”
“一年放贷,得息不过十万。十万钱市恩于民,可以保证这一次民众有战斗之心。”
适伸出了小拇指,示意这是那得钱十万的利息。
又将整个手攥成一个拳头,说道:“这是您的封地,是当年受封的祭祀家庙。”
“如果一定要您选择,你会选择割掉小指留下拳头呢?还是愿意直接把拳头割下去呢?”
“这是我能为您想到的办法。如果您觉得这不能够听从的话,请您另请高明,这些武器作为交易我们已经送来,后续的也会慢慢送来,却不会再出一言。”
一句另请高明,顿让鲁阳公无言。
他知道这一次晋郑联军很可能攻打鲁阳,如果不攻打,按照适说的那么做,就赔掉了许多钱。
不在于赔不赔钱的问题,而在于民众出于封建义务,跟随他出征作战是理所当然的义务,现在适却认为这义务不合理,甚至需要用恩情来交易,这让鲁阳公觉得有些不舒服。
赵国开了军公爵的滥觞,也就等于先在周礼上撬开了一个口子:封建义务不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是天经地义的道理,那么只需要教化民众就行,根本不需要谈及战争所得的利益。
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民众已经逐渐觉醒,没有利益谁也不想打仗。
这就是一种思想的交锋,不只是舍不舍得这些钱的问题。
然而现在鲁阳公没法另请高明,因为适再说这些之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晋郑联军一旦胜利,不管大胜还是小胜,鲁阳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封地要么被魏韩占领,要么就是被王子定收回……到时候收回,鲁阳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国内贵族会咬,北方的魏韩一样会威胁。
指望别处的封君县公救援,这也基本没什么指望。一部分是支持王子定的,另一部分根本就不太容易调动,楚王也不可能亲自出征,因为郢都不稳还需要部队保持军事优势压制可能叛乱的贵族。
适看着鲁阳公面带迟疑,话语里便带了几分讥诮,说道:“若是您平日治政严明,赏罚有度,我又何必给你出这样的谋划呢?商丘一战,你固然知道最后墨家穿阵成盟,可您也不要忘记商丘城内可是发生了变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