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封闭的村子,他们要是强行闯入,真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
丈量队的队长看着前方看似山清水秀,实则幽暗不明的村落,道“你们先不要走,看着我们进去,一枝香时间,我会派人来传话,如果没有,你就通知剿匪军。”
那衙役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不由紧张道“何须这样冒险,等剿匪军过来也不迟。”
队长摇了摇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按照朝廷的规划,进度是一点都不能停的。”
衙役不再多说,目送他们这群人进村。
不说巡检司的衙役,就是之前拦路的年轻人也面露紧张。
村子里很安静,衙役们焦急等待,一炷香时间,终于看到丈量队的人出来,众人这才松口气。
“没事了,明天开始丈量。”丈量队的队长,神色凝重,语气却又轻松的说道。
衙役们点点头,都知道,哪怕同意丈量,后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等着。
太康县。
太康县的进展最为迅速,巡检司的衙役,带着人,横冲直撞,丈量队的人在一处处田头做着标记。
这一次,他们轻松找到了地方,没人忽悠他们,没人暗中尾随。
巡检司二百多人,拉了一条长长的线,拔出刀,在村子里来回走动。
那些保长,甲长,士绅大户,这会儿全都失踪了。
而作为开封府核心的开封县,剿匪行动轰轰烈烈,拉网式清剿,外加巡检司配合,短短一天,就清除了数个山头,抓捕了盗匪,以及勾结的官绅上百人。
这一举动,狠狠镇住了一些人。
这种彻底的‘土地行动’,激起了士绅阶层的强烈反应,哪怕只是在开封府范围内。
朝野里的反对声日渐增大,反对力量与日俱增。
元月二十二。
慈宁殿。
高公绘带着高家子侄三人,跪在殿中。
高太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俯视。
高公绘抬头看了会儿高太后,又低下头,道“姑姑,高家的祖产多在北方,其中祥符县,太康县最多,还有京东路等,侄儿……深为担心。”
“你担心什么?”高太后淡淡说道。
高公绘低着头,道“外面都在盛传,这‘方田均税法’,丈量田亩是第一步,后面就是要收税,还要追缴二十年……”
高太后表情漠然,静静看着高公绘。
周和在一旁看着,心里轻叹。太皇太后一直想清静,不理朝政,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找上门,想躲都躲不开。
周和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的真假,他猜测,太皇太后也不清楚。
福宁殿那位官家,行事向来蔑视祖法,他要是强行征税,纵然难以接受,却并不意外。
高公绘与几个侄子悄悄对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因为高太后与赵煦的‘敌对’关系,高家人不敢去找赵煦,加上朝廷里没人庇护,最终只能求到高太后头上。
他们高家发迹了几十年,尤其是高太后垂帘听政这七年,那是天下第一外戚,财富增加的吓人,尤其是在田亩这一块,真要清查,其中的‘行贿受贿,巧取豪夺’等等,都得被公开出来。
那时候,朝廷要是清算,他们高家抄家一百次都不多!
高太后眉宇间有些厌烦,也不知道在厌烦什么,沉着脸道“收税就收税,你们交不起吗?你们要是真交不起再来跟我说,我替你们出。”
自然不会是交税的事情。
高公绘低着头,声音有些小的道“姑姑,有些地,还是英宗陛下时候的,现在着实难以说得清,且还有先帝所赐予,朝廷这般蛮横的丈量……有辱英宗陛下与先帝。”
周和看向高公绘,面露冷色。
高太后是英宗皇帝的皇后,是神宗皇帝的太后,高公绘一下子搬出这样两个人,着实诛心!
高太后果然面色冷漠,同时,她也听出高公绘话里潜藏的意思,心头怒火更多。
“你要我怎么做?”高太后强压怒火,语气冷幽的道。
高公绘脸角动了下,头磕在地上,道“姑姑,侄儿认为,有些地可以丈量,有些地不用丈量,官家应该有所侧重,不能一概而论。”
高太后怒哼一声,用力敲了敲桌子,道“我问你,是要我怎么办?我去求官家吗?官家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面前,是这样吗?”
高公绘想的则是神宗年间,当初神宗皇帝同样是锐行变法,要丈量田亩,最终还不是被高太后给阻拦了下来?
高公绘没有因为高太后的语气而有所收敛,语气带着惶恐与哭腔的道“姑姑,那些变法派在秋后算账,迟早会算到高家头上的,您可不能不顾啊……齐国公被流放去岭南,如果我们也去了,可就没人伺候姑姑了……”
周和听得是心惊肉跳,这高公绘在说什么?在说太皇太后被官家软禁,他们被流放,高太后死后无人送终吗?
大胆!
高太后气的脸色铁青,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来人,给我打出去!”
当即几个黄门与宫女进来,围住了高公绘几人。
高公绘那几个侄子有些慌乱,他们没想到高公绘这么胆大,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官家,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孙!
高公绘小心的看了眼高太后,没敢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冷眼看着他走,心里犹自怒不可遏。
周和屏气凝神,高太后被迫撤帘还政一直是她的逆鳞,碰一碰就痛,鲜少有人敢触及!
高太后愤怒了好一阵子,逐渐平静下来,默默许久,瞥了眼周和,道“晚上请皇后到我这里来用膳。”
往常也有这样,周和却知道,今天会不一样。
周和想劝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应着出去。
这时,赵煦在垂拱殿,翻阅着各地的奏本。
现在朝野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开封府试点’上,对于其中出现的问题,纷纷夸大其词,一副即将天下大乱模样的,危言耸听,奏本里字里行间,言词是相当激烈。
赵煦一连翻阅了二十多本,基本都是反对变法的,描述开封府试点变法的种种惨状,以及将会引起的重大问题,恳请赵煦三思,立刻停止‘新法’的推行。
“这是在恐吓朕啊……”
赵煦拿起茶杯,轻吐了口气说道。
陈皮立在一旁,瞥了眼侧门,说道“官家,这是昨天的,今天的,晌午就会到了。”
赵煦眉头挑了挑,道“让中书房写简略,朕懒得看这些。对了,青瓦房那边在忙什么?”
陈皮挥手退走了侍立在殿内的黄门,上前低声道“官家,诸位相公正在政事堂与各部尚书开会。高公绘等人入宫,似乎引起章相公的警惕,三翻四次派人进内廷打探消息。另外,太皇太后请皇后娘娘晚膳去慈宁殿用。”
赵煦点点头,看向政事堂方向,道“章相公等人的反应不奇怪,祖母的也不奇怪。你去告诉皇后,就推说不舒服,不去了。今后也少去,多去小娘那。”
陈皮神色不变的躬身,道“是,小人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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