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的法医接到通知,十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
初步判断女尸的死亡时间是在近两个月前,没有外力原因造成她的死亡,要确定是否为中毒而死还得进一步检查。
“但可以确定死者生前做过化疗。”法医这么告诉肖杨。
已经有专人来提取现场的指纹,要确认死者的身份起码还需要两个小时,可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肖杨和严聪没有多余的时间走程序。站到屋门前眺望远处山林苍郁的山脉,肖杨开始在脑内将案子重头梳理,难得没有掏出香烟来纾解压力,只微拧着眉心一动不动地静立,清黑的眼仁里映着远景的剪影。
“看这情况,她十有八/九就是蔡月晴。”没有在蔡月晴的住所搜查到有用的线索,严聪便走出屋子来到站在门前的肖杨身边,两手插在裤兜里,尽力让头脑保持清醒进行分析,“如果蔡月晴两个月前就死了,那绑走小溥和乔律师的是谁?蒋家的亲戚都因为蒋元明的事跟他们家断绝关系了,照理说不可能还有人要替他报复……”
他尾音还没落下,就听得肖杨冷不丁出声:“乔茵不是我的家人。”
“什么?”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严聪略觉疑惑地看向他。
“小溥是你儿子,但乔茵还不是我的家人。”肖杨的视线还停留在远方的一点,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沉稳如常,显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要是蔡月晴想要报丧子之痛,那么绑走小溥也说得通。但是乔茵不是我的妻子,绑走她不符合报丧偶之痛的逻辑。她又是个成年人,绑架的难度更大,如果没有特别的意义,绑匪没必要冒这个险。”
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严聪不禁颔首:“除非……绑走小溥是要替蔡月晴报丧子之痛,而绑走乔律师……是替绑匪自己……”顿了顿,他挑眉,“这么说,绑匪是蒋元明的恋人?”
“曾经的恋人。”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辨认不出轮廓的脸,肖杨不轻不重地补充。
严聪正要张嘴再问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小陈的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跟肖杨打了个招呼,就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转身走进屋内:“喂?小陈?”
约摸两分钟过后,他又脚步匆忙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聂翠英原来是蒋家的童养媳,”还没走到肖杨跟前,他就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她十九岁的时候在县城工作碰上意外,傅岳为了救她丢了半条胳膊,所以她才嫁给了傅岳。在那之后一年,蒋元明的事儿就出来了。”
对这一消息并不怎么吃惊,肖杨侧过身示意他跟上,“回去找她。”接着就径自迈开脚步走向车子。
他们上了车,严聪迅速系好了安全带,“你怎么会想到要查聂翠英的?”
刚打算抬头呢,就被车身猛然开始前行的冲力带得险些撞到脑袋,严聪顿时有点懵,看到肖杨仍然面不改色地握着方向盘,真不敢相信他在把油门往死里踩。这还是严聪头一回见他将车开得这么快。
“蒋元明被判刑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跟蒋家打交道。”肖杨却面色镇定,一双凤眼眼神平静地看着前路,有条不紊的解释跟他正在干的事儿风格完全不搭调,“单纯只是邻居家的儿媳妇,在那种情况下通常不会冒死冲进火场救人。”
这时候也没工夫再调侃什么,严聪收起惊讶的表情,点头附和:“小陈那边也查到,村里的人都说聂翠英跟蒋一铭、蔡月晴夫妇关系很好,夫妻俩都把她当亲女儿待。”他推测,“估计是蒋元明死了,老夫妻俩又相继去世,聂翠英受到刺激,才想到要报复的。”
肖杨只字不语,没有再同他搭腔。
车子朝傅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乔茵也已经咬散了捆住自己左手的绳子。一旁的严呈溥见她低头咬得辛苦,赶紧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帮她扯散绳子,吸着鼻子问她:“乔阿姨,爸爸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们?”“快了,爸爸和肖叔叔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她安慰他,试着用手去拽手腕和脚腕上的手铐,结果都是徒劳。
两个手铐的另一端都被拴在一根钢扶柄上,而扶柄是被固定在水泥墙上的,不论怎么摇晃都纹丝不动。手铐也十分牢靠,任她怎么拉扯都不见有断裂的势头。
乔茵叹了口气,只好拍了拍脚边的坐垫,冲严呈溥笑笑:“来,到阿姨这里来。”
小朋友很听话,跑到她旁边坐下了,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看她,圆圆的下巴上还挂着几滴眼泪,可怜又委屈:“我不要肖叔叔……”
看来肖杨说小孩子都怕他,也不是空穴来风啊?乔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捋着严呈溥的背给他顺气:“好,不要肖叔叔,爸爸来找我们。”担心孩子身上有伤,她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小声问,“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幸好小朋友只抬了肉嘟嘟的手给她,“手,痛痛。”
垂眼看看,他白白净净的手腕上确实有一篇红肿。
“哎呀,好痛吧?乖,阿姨给你吹吹。”乔茵便给他吹了吹,不忘见缝插针地问他,“小溥,你见过那个把你带过来的阿姨吗?”
小朋友摇摇脑袋。
“那那个阿姨跟你说什么了呀?”
“她叫小溥不要哭。”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还说她有个女儿,是跟小溥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如果我不哭,她就带她来跟我玩。”
原来她还有个女儿?乔茵暗自惊讶。
而这时铁门外头又响起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严呈溥立刻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钻进乔茵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竟有些发抖。这样的反应让她有点儿不解,毕竟这几个小时里她还没听到那个女人对他大吼大叫过,似乎也没打他,怎么会让他这么害怕?
外边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像是在搬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铁门就被推开。看清来人的脸时,乔茵稍稍一惊,总算明白了严呈溥那么怕她的原因——这个女人的脸有大面积的烧伤,看上去就跟恐怖电影《猛鬼街》里面的弗莱迪一样恐怖。
她穿着红色休闲衬衫和牛仔裤,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铁门前,视线从乔茵的左手慢慢转移,最后直勾勾地瞧着她的脸。
“我想跟你谈谈。”赶在她开口之前,乔茵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冷静地迎上她的视线,“你是不是跟肖杨还有严警官有过节?”
女人依旧立在原地盯着她,没有半点反应。她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垂在身侧,两肩无力地垮下,脸部表情十分僵硬,很可能面部神经被烧伤导致了面瘫。但她那双眼睛目不转睛,眼里尽是疲惫与绝望,即使看不出表情,也让人觉得她面如死灰。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小溥还这么小,不要再让他受惊吓了,放他回去吧。”乔茵权当她是默认,见她毫无反应,便不得不想法设法使她心软,一双大眼睛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左手摸摸严呈溥的脑袋,酝酿了半秒情绪,眼里就渐渐有了泪光,“你也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儿。相信换成是你,也不会希望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别人会报复到孩子身上。”
乔茵刻意压低了嗓音,语速又比较缓慢,说话便有些沙哑,加上隐忍恳求的神态和眼中闪烁的水光,竟真让女人垂下眼睑,不再去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