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姑压根不放她们进去,就堵着门说太后一切都好,太后不欲麻烦两位娘娘,太后用过已经又歇下了。
皇后要说太后慈爱,痛惜小辈,但她们不能只顾自己,忘了孝义。
纠缠半刻钟后,皇后才会被方姑姑劝回去。李薇也能跟着退下。
一直等到天黑后四爷过来,她们才得已跟着他再进去一次。
这次就是她们两个都坐在一旁,看四爷认真严肃的陪太后用一碗羹或粥汤,陪太后说说话(对着四爷您的脸,这天怎么聊啊?),然后方姑姑把药端上来。
四爷伸手:“给朕吧。”
太后笑曰:“让他们来吧。”
四爷郑重接过,先亲口尝药后再一·勺·勺喂给太后(苦到家了!)。
“儿子不能常在皇额娘身边尽孝心,皇额娘就全了儿子的孝心吧。”他道。
李薇就看着太后含笑把这一勺勺喂到嘴边的苦药都给咽了。
她心道这要是她儿子,她肯定会把药碗拿过来一口喝光,让他省点劲,别折腾他老妈了。
幸好宫里的碗普遍都小,四爷手中的药碗大小就跟火锅店的调料碗差不多大,药汤又只装七分满。所以太后的酷刑并没拖多长,几勺喝完,太后漱过口(四爷侍候),就躺下安歇了。
四爷再把方姑姑和守在太后这里的太医都叫过来,问过这一天太后的病情变化,睡了多久,醒了几次,有没有咳嗽,咳嗽了有没有痰,痰是什么颜色等等。再跟太医商量下太后的药方子,这一天的侍疾任务才算圆满结束。
李薇看他跟太医讨论药方时,想起听赵全保说起过,宫里的太医都习惯会留出一点余地给皇后挑刺。因为从先帝起,宫里的主子们都有习医,懂医的爱好,最爱挑剔药方。太医们为了侍候好主子,也就故意露出一二破绽,好叫主子们高兴。
所以说,宫里的主子们个个都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不是没有理由的。打能打得过身经百战的侍卫,论起文章来,鸿儒都要甘败下风。就连说起医道,太医院家学渊源的太医们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这算不算另一种的捧杀?
是社会在进行自我平衡?宏观调控?所以富不过三代,任何王朝、贵族、世家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自然淘汰。它们都会渐渐失去活力,新贵兴起,敲响旧世家的丧钟。
李薇的脑补跑得太远,那边四爷已经跟太医聊完了,太医正连连哈腰的说万岁说的是,四爷也心满意足的样子。
从宁寿宫里出来后,就面临着三个人怎么走的问题。
固然是一人一个步辇,但四爷已经很自觉的向她招手,然后对皇后说:“贵妃与朕一道走,皇后先走吧。”
李薇一时心口激跳,浑身僵硬的站在他身边。
四爷……真是太随心所欲了。
皇后看起来还算平静,福身行礼后乘上步辇就走了。
李薇这才随着四爷回到养心殿。
四爷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得有点快。观他神色,好像在生闷气?
苏培盛带着人蹑手蹑脚的迅速侍候四爷和她洗漱更衣,然后就带着人退下了,把偌大的屋子都留给他们俩。
李薇确定了,四爷果然是心情不好。
屋里静得很,四爷仿佛是坐着发呆,突然问她:“今天在太后那里没用什么吧?让他们上点东西吧?朕陪你用。”
李薇忙称是,笑着说在太后那里一直担心着太后的身体,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叫苏培盛进来备膳,估量着四爷现在的心情,挑的多数都是凉拌菜,甜的面点等。炒菜、炖菜一律没有。
凉拌菜能最大限度的保持风味,多数都是凉了更好吃的。等四爷上了餐桌后,是想发呆还是想说话,都不怕菜跑味。
菜上来后,四爷果然有没什么胃口,一根根的挟圆葱吃,李薇最爱素火腿,吃着比现代充满淀粉口感的火腿肠还好吃。御膳房的素斋都是久经考验的,吃着跟真正的鸡鸭也没什么不同,她端着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没留神一双筷子伸来,给她挟了块素排骨。
四爷笑道:“吃吧,瞧着你吃,朕都饿了。”
李薇见警报解除,松了口气。
他先让盛了碗豆腐汤喝了,再吃了半碗米就让撤下了。
李薇让人留下了两盘点心,防着他一会儿再饿了。
四爷看到想说这个时辰不会再吃了,想想还是算了。素素是在体贴他。
素素都能事事体贴他,他的亲额娘,亲兄弟怎么就不会呢……
一晚上,四爷的心情都很低落。
用完这一顿后,眼看着都快九点了,他又跑去写字了。李薇也只好在一旁陪着。从九点写到十一点,苏培盛都进来看了两回,拼命给她使眼色,她都找不到机会开口。
从背影看,他写字时那么用力,明显就是在发泄怒气。
有火气还是撒出来的好。
四爷写完后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屋里所有人都陪着他,素素更是坐在他身后的榻上,看他回头就立刻看过来,眼睛还很有精神,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他笑了下:“怎么不提醒朕?”
李薇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从榻上下来:“写完了?”勾头一看,没想到竟然不是草书,而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就是他的奏折上像印刷的那种字,大臣们递给他的折子都是这么写的。确实工整。比印的都好看。
怪不得说当官就要有一手漂亮的馆阁体。
四爷的手上腕上都有墨渍,连袖口都污了。她让人拿衣服和热水来,侍候他重新洗漱。
这时,四爷身上的气氛就显得平和多了,仿佛开玩笑的说:“朕没事,太后的病快好了,朕是高兴的。”
P,骗二傻子呢?
您刚才要是能叫高兴,那皇后待她就是真爱。
就像打开了话闸子,四爷面带温柔微笑,絮絮的说太后病的这段时间他是如何的寝食难安,太医说太后正在慢慢痊愈,他又是多么的欣喜。
李薇听着听着,听出问题来了。
要是真如太医所说的,太后样样都好,正在痊愈中,那为什么她天天在那里待着,太后还是像重病一样卧床不起?
当然,太后在自己的寝殿里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坐着磕瓜子跟宫女打牌,这她都看不到。
但是表现到外界的情况就是,太后依然在卧床。
这就是病还没好啊。
四爷一脸的安慰,轻声叹息:“朕也能跟他们说,让他们放心了。”
这个他们是指谁?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十四贝子府递请见牌子,太后那里的牌子停了,四爷就指示让翊坤宫接牌子,还让苏培盛过来告诉她:“下午就宣进来。”
真是迫不及待。
李薇从善如流的宣召,想了想给长春宫递了个话。
今天按说她和皇后还要继续去太后那里站岗,既然四爷给她派了活儿,下午她就必须请个假了。
长春宫那边很快派人来说贵妃自便即可,无须担忧。
她当然不担忧,有皇后在太后面前,她担个P的忧。
中午,她就从东六宫回来了,刚过日精门,苏培盛就来迎了。
他拦在步辇前,恭敬道:“万岁让奴才来迎贵主儿。”然后直接把她带到了养心殿。
四爷就在东五间里等着她,见她进来,含笑让她先去换衣服洗漱,然后出来一道用膳。
他道:“不用担心,下午见了十四家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薇笑曰:“是,太后娘娘正在好转,太医都说没事了呢。”太医说没事了,太后还继续躺着不见人。
……这是太后想见十四爷了?
其实太后想见小儿子,直接跟四爷说会好得多,四爷肯定不会不让见。
但太后拐了个弯,用暗示的方法。四爷就别扭上了。
大概太后是先病了,然后灵机一动,哎呀可以见见小儿子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小儿子,最近一次见还是正月十五,见的还是十四福晋。她这一病,不是正好可以见见吗?
结果四爷就是这么别扭,太后越病,他越不让见。
估计现在他脑补的连太后这场病都有些不单纯了。
对四爷只能有话直说,事缓则圆在他这时不顶用啊,转得圈越多,他越不待见。
大概十四爷也没起好作用,就他那脾气,不起反作用就不错了。
李薇想明白后,真的很像给这别扭的母子三人挂个牌子,上注:傲骄三母子。
四爷,太后和十四爷都是走‘虽然我不说,但你也应该明白’的路线。
四爷认为,你们应该相信朕。
太后认为,孝顺儿子不用多说。
十四认为,你是我亲哥,你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李薇看着面前一盘凉拌豆腐丝,森森觉得皇家三母子之间的关系比这盘豆腐丝还复杂。
四爷粉满意:“就这么说。”跟着轻轻叹了声,“还是素素知朕的心意。”
他还放下筷子,过来握她的手。
李薇心道:都是你们母子三人太像了。外人看你们就可乐了,真不愧是亲母子、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