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女施主行事真真刁钻,居然想到从客堂入手,拿做佛事为幌子。其他事儿也就罢了,行善积德却是僧人本分,真是……”
住持忽然说,“她母亲出自商户?”
执事僧道:“刺桐港顾氏,禁海之后没落了,之前却是一等一的海商。”
住持再叹,“这样啊,看来大雄宝殿的白玉佛一时半会儿买不了了……”
“住持,那尊白玉佛你可是你心头的念想,就这样放弃了?”
“阿弥陀佛!你去同崔施主说会儿话吧,老衲回房念经了!”
执事僧不忍住持割爱,小声安抚道:“这事儿我想想办法,说破天也就给十万,不行就去上栗做佛事。”
住持不语,将视线投向了栖霞院方向。
执事僧知道他在忌讳莲池大师,不禁问:“住持,你有没有发现那位来的时间很有规律?三到五年一次,时间全选在冬季。碧落寺最难熬的就是冬季,整座山冷得不得了,几乎没有香客,他是来吃苦吗?”
“说是为了前朝杨大家的真迹,可我从未见他在寺中行走,好似看看拓片就能满足一般,还有……”
执事僧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说这些事儿住持又岂会不知。只是很多事儿看破不能说破,知道也得装作不知。
住持厉声打断,道:“莲池大师乃寺中贵客,此言休得再提!”
禅室内,执事僧与崔凌霜相对而坐。两人都在等对方开口,也知道谁开口话语权就掌握在另一人手中。
崔凌霜腰背挺直,神色从容,漂亮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倦意。前些日子苦练书法的毅力,以及被老夫人磨砺出的耐性全都派上了用场。
天色黑透,那壶画眉早已淡的没了茶味儿。执事僧忍不住问:“崔施主,天黑路滑,你不怕吗?”
“嗅一日佛香,听一日佛偈,喝一日佛茶,出门自有佛祖保佑。”
执事僧无话,感觉这些年的佛经白读了,论起修身养性竟不如一个未曾及笄的姑娘!
又问:“崔施主到底有何打算?”
崔凌霜给自己的计划取名“善舟”。杨家提供船只,崔家提供粮食,碧落寺僧人沿江而下,专救两岸灾民,期间不但要收敛无主尸首,还得负责念经超度亡魂。
执事僧暗暗松了口气,这计划听着好像不需要什么花费。对僧人来说,只是换个地方念经而已。
崔凌霜怀着与碧落寺撕破脸的心态来搞事儿,她拟定的计划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善舟计划由碧落寺牵头并负责具体实施,期间花费可以让香客捐赠,也可以自行补贴。
杨家的船,要钱。崔家的粮,要钱。不扒碧落寺一层皮,崔凌霜决不罢休。
碧落寺每年都会收到杨家捐赠的灯油钱,今年不但不收钱,居然要寺里主动掏钱找杨家租船!
执事僧光想想就觉得委屈。
崔凌霜无比风凉的说,“做生意讲究一码归一码,杨家爱给灯油钱与寺里花钱租船是两码事儿,千万别混作一谈。”
执事僧心有不甘,总觉得崔凌霜的善舟计划是在帮崔家卖粮,崔凌霜对此并不否认。灾年,粮食价格无论高低都讨不到好处,倒不如卖给寺院行善,帮崔衍这个暂代族长解决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