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听得吓白了脸,她往白行简身边靠了靠,握住他的手,发现夫子的手跟她一样凉,她颤着声仰头问:“夫子,他骗我的,是不是?”
白行简嗓音冰冷,不知是回答持盈,还是回复广陵侯:“从旁人的角度看,或许便是这样。”说完,甩开持盈,退开几步,明确对她道:“我是广陵白氏之后,被官府判了罪身,却隐瞒身世,官至兰台,负有欺君之罪。”
冯聊、齐祯听此,不由大惊,原来广陵侯说的竟是真的,老白藏得果然够深。
持盈此刻只觉心碎成一片片,还被夫子不当回事地踩了几脚,真想滚到地上痛哭,但她想着自己是储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可以那么幼稚。她努力憋回眼泪,分辨二人话里话外的含义,既然继承了父君的血脉,不能不继承父君过人的机智。
父君那么聪明,宝宝自己一定不可以笨!怀着这样的信念,持盈大声辩驳:“若这些都是真的,广陵侯何至于今日才揭开这段恩怨?为何不向朝廷揭发兰台令的过往?为何携董狐以令兰台?为何扣押孤的人做质?虐待孤的狗狗?广陵侯如实道来,若有隐瞒,凭最后一条,孤能治你的罪!”
听完储君殿下削金断玉的质声,众人唯有一个念头:人不如狗。
白行简心情复杂,血海深仇之外,还加上了一份名为“果然你最在意的还是狗”的真相。
广陵侯虽然承认储君不可小觑,但也不可能畏惧小丫头片子:“殿下责问的是,只因殿下不知后来诸多的事,请殿下耐心听来。当年老侯爷毒发身亡,白家小公子又试图行刺本侯,本侯可谓悲愤交加,便拿了此人过府审问,一日三餐未曾亏待过他。谁知此人狼子野心,反杀了府中看守,逃出府去,下落不明。直到十年后,董狐致仕归乡,新的兰台令继任,本侯才辗转得知,新任兰台令极可能便是当年的白家孽子。但因时隔多年,当年的少年容貌多少有些改变,本侯并不能十分确定,故而无从揭发,亦无从向圣上告状。臣决意试探一番。”
持盈心中悲痛,原来夫子有这样曲折惨痛的过往,他的腿疾定是在那时落下的。
广陵侯忽然话风一转,叹息一声:“三年前,本侯脑疾发作。这脑疾乃是家族病症,老侯爷当年便是脑疾发作,被白家圣手以毒刃开颅,才酿惨事。传说华佗怀有开颅技,曾建言曹操开颅以治头疾,被曹操杀害,华佗后人便隐姓埋名,其中一支改为白姓,我朝时,这一支便世居广陵,世代行医。他们不仅继承了华佗开颅的医术,更身怀一个绝世秘密。”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持盈更是心潮起伏:我的夫子竟是华佗后人!
她冷静了一下,大概猜到:“莫非这个绝世秘密便是知晓药王谷的正确打开方式?”这一路,夫子种种举措如有神助,她早心生疑惑,但担心问出来夫子也不会说,还会对她生分,索性一路装闷葫芦,夫子却不知她眼瞎心明,将她当做蠢笨小白兔。
广陵侯点头:“正是!《三国志》记载,华佗汇毕生心血著成《青囊书》,却毁于三国战火,从此失传。然而另有传说,药王孙思邈毕生搜寻《青囊书》,因其济世活人,为民称颂,终得民间一奇人授书,便是《青囊书》。药王得偿所愿,将其藏于药王谷。药王不舍此神书,又心存愧疚,便暗中将入谷之法传于华佗后人,约定他故去之后,华佗后人可来此索取。”
持盈续道:“所以你才利用兰台令对董狐的再生之恩,劫走董狐,胁迫夫子……胁迫兰台令替你寻找药王谷。可孤问一句,你利用完兰台令,拿到《青囊书》之后,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大家?”
“殿下严重了,殿下为兰台令所蒙蔽,今日臣揭发此人,待臣取到《青囊书》之后,一并为殿下治好眼睛,臣再跟白行简清算杀父之仇!”
持盈冷笑一声:“广陵侯的算盘打得真好,可是《青囊书》在哪呢?”
广陵侯对着几座屋舍,自信挥手:“给本侯搜!搜到了,谁也不许动!《青囊书》只能是本侯的!”
兵丁一拥而上,破开数扇门扉,飞尘漫天,谁也不敢闪避,一阵抄家般的搜罗后,其中一间屋子里传来惊呼:“在这里!”
持盈原本想咋呼一下,没想到《青囊书》竟然真的在,还被对手抢了先,顿时懊恼,觉得自己真是夫子的猪队友。
广陵侯兴奋之情自不待言,大步迈入屋中,一帮手下跟随在后。
冯聊趁机脱了身,掠过持盈身边:“团团别急,我去看看。”
齐祯气愤跺脚,这个冯聊竟不第一时间解救他,可怜他跟团团表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白行简被一波侯府兵重点防范,并阻在他与屋子之间,确保他无法抢夺神书。
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广陵侯吩咐:“带白行简过来。”
持盈不顾矜持,扑上白行简衣角:“夫子带我一起!”
她粘得像糯米,白行简没法再甩脱,趁人不备喂了她一片叶子,低语:“含在嘴里。”
竟是一片薄荷!持盈继承了她爹的好恶,最讨厌薄荷没有之一,此际想吐出来,但慑于夫子之威,只得将其压在舌底。
府兵让了二人进屋,白行简拄杖踏入,一眼望去,也是一怔。
难怪广陵侯未取到《青囊书》,因为此书正被一人抱在怀里。
这个人,是具风化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