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巍峨耸立着成片的大岳,苍茫寂寥,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横贯六合八荒。
凡间生灵站在这里,就宛如是面对着一片浩瀚的星空,可以深刻体悟到自身是何等的渺小。
每一座大岳都高耸入云,云雾自山腰便缭绕而起,白茫茫似一片汪洋,氤氲的灵气几乎快化作液态,充满了天地初开时的勃勃生机。
这里是一处超出常理的地势。
如果飞上高空,便可以清晰看见九十九条巨大的龙脉自四面八方围聚而来,在最中心处,形成了上万座昂扬而起的龙首峰。
这并非是形容词。
而是真真切切的万座龙首峰。
每一座山峰都已经自然演化出了龙首的形状,浑然天成,堪称鬼斧神工。
那微张的龙口之中不时吞吐着精气,四周混沌弥漫,灵气如水,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此刻,就在那万座龙首峰汇聚的中央地带,一群黑甲天兵把守在龙首峰下方的环形凹地周围,还有许多人影在忙碌着布置什么东西。
从他们的衣着与周围飘扬的旌旗来看,正是羽化神朝!
“看准我手中的令旗,只要我一挥动,立刻浇灌一种血液上去,谁敢迟疑或者出现纰漏,本座点他的天灯!”有老者手持一杆小三角令旗,眸光冷冽而严酷。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九名老者盘坐在地,正齐颂某种古经,神态虔诚而庄重。
他们诵经的对象并非是什么神灵佛像,而是一件残缺得很厉害的器物。
它被摆在一座临时构筑的黄泥土台上,有着三只足,裂痕密布,像是一个三足的大盘子,但“盘子”中间又有一个很大的窟窿。
仔细观察的话,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一座鼎。
不过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躯体,上半截圆形鼎壁几乎彻底消失。
带着斑驳印记的三足残鼎通体呈现出一种如同生锈了的绿铜色彩,看起来古老无比。
羽化神朝的一众强者朝着它祭拜、诵经,同时以神力在不断地祭炼着它。
每当旁边手持令旗的老人挥动令旗时,立刻就有人走上黄泥土台,割开胸口,以心头血浇灌那绿铜鼎,直到他喊停才能停下。
过一段时间后,当老人再次挥旗时,又换另一人上去浇灌铜鼎。
如此周而复始,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多。
那些被推上去负责给铜鼎浇灌血液的人原本都很年轻,有男有女,只是此刻他们的神情尽皆衰败,精神面貌很糟糕,脸色苍白。
心头血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哪怕是修士,每一滴也是极其珍贵的。
而那老者每次挥动令旗,上去的人都至少需要放出一大碗的心头血,哪怕他们都是修士,也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偏偏这些人还没办法被取代。
从他们浇灌出来的那些五光十色的神异血液中就能看出,这些年轻人每一个都根骨不凡,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
刷!
羽衣老人再次挥动了令旗。
神情衰败的那群年轻人里,某少年被两个强大修士推了出来:“凌粟,该你了!”
凌粟面容灰白地走上土台,扯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以手刀划开左胸口,金色的血液顿时涌出。
无须他多做什么,那挥旗的老者已经引导着那些奇异的金色血液一滴不落地浇灌在了绿铜鼎上。
剧痛让凌粟浑身颤栗,牙齿几乎都咬碎,可他不敢乱动,不仅不能运转玄法修复伤口,甚至还要在伤口即将凝结时继续挥刀破开,好保持血液持续的浇灌。
心头血的流逝,让凌粟本就灰白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起来。
随着这一次浇灌的结束,凌粟几乎是从黄泥土台上滚落下去的,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两个兵士上前,拖住他的手,将他带回了那群有着同样遭遇的年轻人中间,就那样冷漠地丢在了地上。
很快,又有专人走过来,往凌粟的伤口上洒下了一些药粉,替他止血。
“我是不是要死了?求求你们,将来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妹妹?”凌粟仰躺在地上,眼神希冀地望着周围那些人,气若游丝。
可惜,几乎没有人理他。那些一同来到此地,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天才们,现在个个面无表情,恍如行尸走肉。
只有替凌粟处理伤口的医者淡淡开口:“放心,暂时你还死不了。仙鼎至少还需要浇灌三轮血液,在完成最终的浇灌之前,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他手中的药粉显然有着特殊的功效,说话的功夫,凌粟的伤口就已经止血结痂。
收起药粉后,他掌心光芒一闪,又有一个白玉小瓶出现。
那里面装着的是某种灵液,随着医者揭开瓶塞,一股沁人的香气立刻飘荡了起来。
他扶着凌粟的后脑,将一整瓶灵液都灌给了凌粟。
喝下灵液后没多久,凌粟的精气神就恢复了不少,惨白的脸色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赶紧炼化,不要浪费了药力。”医者催促道。
凌粟默默盘坐起来,依言照做。
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
每次放掉大部分心头血之后,羽化神朝都会用这种方式来温养他们,让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很难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他,和这里所有的年轻天才们,他们都被骗了。
羽化神朝从各地将他们搜罗出来,名义上是想要招收弟子,传承大帝古经,实则都只是被豢养起来,用来“治疗”那绿铜鼎的人形药。
当初教他们修炼、各种灵药神液都丝毫不吝啬的赐给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尽快提升修为达到四极秘境。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体内的心头血才有价值,也才能承受得住长时间放血所带来的消耗,不至于刚放完血直接就死了。
三次……
从那医者的话中,凌粟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半个时辰后,炼化了灵液的凌粟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旁边一块巨石处,他无比绝望地往上面刻了一行字:
“我要死了,谁……能替我照顾妹妹?”
字迹很潦草,因为太过虚弱,连神力都已经无法准确掌控,其中两个字甚至看起来有些模糊,没能留下明显的刻痕。
对于他的举动,周围有人冷笑,有人漠然无视,无人真正在意。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给绿铜鼎浇灌血液的频率开始提升,很快就到了最后这一轮。
黄泥土台上,沾染了无数血液的绿铜鼎散发出一股妖冶的光芒。
而在它的下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前面浇灌完血液的那些年轻天才,已经一个接一个完成了使命,他们躺在地上,再没有医者上前救治。
每一具尸体都很年轻。
望着这惨烈的一幕,凌粟早已没有了悲,只有最后的不甘:“神血、妖血、佛血都已浇在它的身上,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死不要紧,可谁能帮我照料妹妹,她还太小,我放心不下。”
眼看着就要轮到凌粟时,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一旁羽化神朝的人磕头。
“求你们了,这是我最后的遗愿,如果你们回去了,帮我把妹妹养大,不求你们多照顾她,让她活下去就好,求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