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颤抖地打燃手中被血液沾湿的火信,一阵风吹来几欲将微弱的火苗吹灭。我不安地回头,原本阻挡着来路的飞鹰悉数死在了黑衣人们的弯刀之下,城楼之上被渐渐熄灭的火光烧灼得一片狼藉,露出大块大块的黑色印记。
我下意识地搜寻贺兰寂的踪影,却发现黑衣人们离我愈来愈近,我赶忙回头准备再一次点燃火光。谁知紧握着火信的右手竟突然被人紧紧扣住,我一抬头,贺兰寂正站在烽火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想引来支援?只可惜你还是慢了一步!”
我挑眉看他,眼底尽是冷笑:“只要我今日点燃烽火,大周与突厥的战事便会一触即发。原本只是助你突厥解决内乱,今日既然你们突厥背信弃义,伤我大周子民,那便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又一波火弩来袭,贺兰寂紧抓住我的手腕不放,任凭我死死挣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漫天射来的火弩,眼神里迸射出凶光:“中原与突厥本无信义可言,战争又算得了什么?谁若敢威胁到她的皇权,我贺兰寂定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看着他琥珀色双瞳中倒映出的熊熊火光,下意识地问他:“她的儿子夺走了你的皇位,将你流放,你为何还要如此助她?”
贺兰寂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若没有她,我连益州都无处藏身。有些人,让你如同服食曼陀罗花,即使知道在劫难逃,也心甘情愿沉-沦其中……”他凝视着我的脸颊,狂风将我早已凌乱的头发吹起,轻轻拍打在他狰狞的脸上。忽而他古怪一笑,对我说,“你若要细究这样的原因,不如回去问问那位住在深宫里的北国公主,顺带着捎上我的一句问候,问问她究竟成了谁的曼陀罗华?”
只是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语,却让我心头敲响了警铃,长安数日不见,不知眼下是何种情形。我一摇头,迅速回过神来,却发现贺兰寂似乎还沉浸在某种痛苦而快乐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倾城如今日日陪伴着父皇,早已威胁不到皇室分毫。”我说。倾城丧子之后皇上紧接着身染怪疾,回到皇都之后我有意寻来彤史起居翻阅,皇上几乎再无临幸批注,如今景泓即将被立为太子,倾城就算日日守候在皇上身边,也不过是在深宫之中聊以慰藉。“这株妖冶的毒花,怕只会孤独地枯萎。”
贺兰寂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拥有你这般美丽容貌的女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是吗?”我对他莞尔一笑,余光注意到偏巧一支火弩径直朝我们的方向射来——“运气好的话,我终究还是还是胜利。”说着,我一松手丢掉了紧握的火信。贺兰寂注意到我手中的动作,一抬头发现了火弩射来的方向,惊慌之中他侧身去躲,我趁机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转身迎上了那支势头迅猛的长箭。
“高息月!”贺兰寂一声怒喊,瞬间飘散在了风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喊我名字的那一刻,我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长箭,巨大的冲力让我随着箭势后退几步,手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摩擦出股股汗液。
城楼下等候围攻的神策军听闻到有人高呼我的名字,加快了放箭的速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神策从墙头抛上来几根铁链,打头阵的士兵开始奋力向城楼上攀爬。贺兰寂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波接一波的火弩令人应接不暇,我俯下身子躲避,腕上一发力将手中燃烧着的长箭朝贺兰寂掷去。
他后退几步,那箭头却像长了眼睛,直直射进了烽火台中。台中盛放的松脂遇到火苗迅速燃烧,剧烈的火光将贺兰寂节节逼退。不远处已经有神策军攀上了城楼,正与黑衣人混战成一团,刀戟相撞,厮杀声在午夜里回荡。
仿佛某种讯号之间的传递,远处烽火台接二连三地燃烧起熊熊火焰,极目望去,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盘踞在整片大周疆土之上。贺兰寂见势头不对,先是对着黑衣人发出一声呼喊,旋即一跃挡在了我眼前:“既然如此,今日谁也别想逃!我倒要看看宇文祁夜什么时候会来救你!”
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突然一片大亮,刺目的光线照得我眼睛生疼。头顶上空爆炸开无数团白色的火焰,城中刹那之间恍若白昼。我突然在强光之中睁大了眼睛,城内早已面目全非,借着忽明忽暗的白光,凉州城血流成河的惨怖景象不断在我眼前闪现。城内吹起了嘹亮的号角,我看见无数身着铠甲的突厥军队带着凛冽的杀气,如同潮水一般从各个方向涌来,空气中骤然有了寒意。
贺兰寂一刀斩断一根铁链,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对我笑道:“我们继续上次那个未完的游戏,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