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为什么?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会杀了你?”
贺兰寂盯着我看了良久,竟扬起唇角笑了笑:“这么厉害,不愧是她的女儿。”
我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赤笙死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让我无端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我的母后去世多年,王子怎知孝文皇后的厉害?”
贺兰寂意味不明地一笑:“孝文皇后?这个人我倒没听说过,我只认识一个叫阿胭的女子。”
阿胭……这个名字如同梦魇一般一直萦绕着我,今日它竟然从贺兰寂的嘴里说了出来。我不知为何突然畏缩,不敢听他说下去。
贺兰寂掏出了赤笙描绘的画像,目光中竟现出了几分柔情。
“今夜是你我最后一次相处,明日之后便是敌人。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便与你说一个故事。”
“突厥老可汗原本有一位汉人王妃,深爱无比,那位王妃诞下王子后便难产而死。老可汗不顾众部意见拥立王子为王储,十几年不再立王妃,直到当今中原皇帝登基那一年。”
贺兰寂突然一滞,目光投像更悠远的方向,左脸上的刀疤仿佛刺痛了他的回忆,莫名让我觉得这张凶残却真实的脸,比那修罗面具多了份凄厉的柔情。
“城阳长公主和亲突厥,王城大庆三日。这位从中原来的公主成了我名义上的母后。父汗大婚之夜,王弟藏措趁我醉酒企图害我,这一道疤,原本是他想刺入我的太阳穴。”
王族皇权更迭,兄弟相残,如Lang淘沙。每一个活在宫墙之中的儿女,都戴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具。也许只有在别离与生死面前,才能卸下伪装。但这张面具之下丑陋而真实的脸,又会让多少人畏惧?
“那一夜,我毁了父汗的婚礼,反手杀死了藏措。我被关在暴室中,整整一月,都是她在照顾我。”贺兰寂突然笑了,一朵桃花落在我的酒杯中,桌上石刻的棋盘已而模糊。
“她是父汗的王妃,我的继母,但是我却爱上了她。我从未叫过她母后,她告诉我,她ru名叫阿胭,长安是一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把自己的孩子与爱都留在了那里。”
“……她的容颜是哪一位画师都描绘不出的绝色。当年她和亲突厥,一度想回长安取回一幅画像。她告诉我那幅画出自一位故人,是这世上将她画得最像之人。”
我咬牙端起了酒杯,使劲噎下一大口,颤抖着问:“她就是画像上的女子……她的孩子……是不是我?”
贺兰寂深深地看着我,良久,道:“我曾经以为倾城与她容貌相似,安插进长安得以让皇帝注意。但这终究不若她亲生的女儿……你是不是叫作月儿?”
一阵山风吹过,花影婆娑。我眼前飘过无数桃花花瓣,眼睛里一片绯红。
“东泽之息,日月辉煌。她常常这样提及你。她怀你不易,白露宫变那日临盆,旋即你便被抱入了含元殿。你口中的母后怀着的,其实早已是一名死婴。那个她深爱的男子最终因为皇权,背叛了她,亲手将她送入了大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像是被无数双手揪紧。我十九年的美梦在顷刻之间破碎,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轻易地在贺兰寂的话语中葬送,成了宫廷权欲争斗后的救赎。
我还有满腹的疑问,如今却问不出一句。信与不信皆在一念之间,而我要自己找寻这个答案。
我抬头望天,头顶新月孤凉,或许是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我麻木。我的心中早已说不出悲喜。
半晌,我说:“今夜过后,你我还是敌人。儿女私情放在一边,我的父皇仍是天下明主。而你,休想动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