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少年声音嘹亮,纵马而来。他的骑术显然极好,马
蹄卷起黄尘,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来。
章邯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你又迟到了。
少年很快来到轿撵面前,我等你等了好久,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自己去玩,不带你了。自幼被嬴政养在身边的少年与大秦公子没甚区别,被嬴政视若己出,与鹤华一同长大,两人极其
熟稔,若是在宫外,两人从来以名字互相称呼,而不是将鹤华唤做公主。
轿撵里的鹤华奶声奶气,“我才没有迟到,我是按照约定时间出宫的。”
你又狡辩。
少年道,你瞧瞧天色,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足足迟到了一个时辰!
说话间,少年手一伸,去抓轿撵侧边的纱幔。
亲卫们知晓少年的身份,并未对他的动作并未横加阻拦,章邯眉头皱了皱,少年已将轿撵掀开,指着快要黑透的天色对里面的小公主道,你自己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恩,酉时。”鹤华道,你跟我约的不是酉时吗?
王离伸出一指,手指敲了下鹤华小脑壳,什么酉时?你又记错了,我跟你约定明明是申时。
“哎呀,不许动我头发。”鹤华抬手打掉王离的手,寒酥给我梳了好久才梳这么好看的,你不许动。
鹤华抬起两只小手手,捂着自己小脑壳,凶巴巴对王离道,“我才没有记错,是你记错了时间。
你连时间都没弄清楚,活该在这里等这么久。少年好笑,“你竟然还狡辩,分明是你——”
“武城侯,我们出发吧。”一旁的章邯淡淡出声,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误了公主的事情。
少年想起鹤华出宫的原因,便大度不再计较她迟到的事情,弹了下鹤华小额头,等你办完事,我再跟你好好理论理论。
……明明是你记错了时间!
鹤华不服。
这个人太讨厌了。
明明是他记错了时间,还怪她让他等许久,简直太欺负人了!她不想跟他玩了!
喏,给你。
王离接过侍从捧过来的食盒,隔着轿帘口将食盒递给寒酥,府上新来的庖厨,做点心很有一手。
!!!
她愿意跟王离一起玩了!
鹤华开心极了,谢谢你!
“不谢。”
王离轻哼一声,“下次别再迟到了,要不然点心的口感就不好了,这种东西要趁热吃才好吃。”鹤华声音软乎乎,“我知道啦!”
寒酥打开食盒,小宫人用银筷子夹起来试了一下,半晌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寒酥还把点心喂给鹤华。
“唔,好吃!”
点心入口即化,鹤华喜欢极了,王离,你的庖厨从哪找到的?做的点心比宫里的好吃多了。王离大大咧咧,瞎,花钱找到的。“只要钱出得足够多,会做点心的庖厨争着来。”
宫里的人倒也不是不会做点心,而是——王离声音夏然而止。
——他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蒙毅一身常服,扮做普通贵族子弟,守在一架精致华美的轿撵前。隔着轿帘,他看不到轿撵里的人是什么脸色,只看到轿撵外的蒙毅懒懒挑眉瞧着他,似乎在等他未说完的话。
这个该死的蒙毅怎么也出来了!
他养在宫里的那段时间里,大概是体恤他年幼失母,父亲与祖母又征战在外,陛下对他极其骄纵,连飞扬跋扈的胡亥公子都不敢与他抢东西,靠着陛下的宠爱,他在宫中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比公子们更舒服。
大抵是着实看不惯,某日他犯了错,蒙毅把他抓起来便是一顿打,说将门之后怎能这般纨绔?若不给他点教训,他这个人便废了。
打完他,蒙毅去寻陛下领军棍,让陛下都无可奈何。对于这种宁愿领军棍也要揍他的人,简直是年幼无知的他的噩梦,让他看见蒙毅便哆嗦。
现在年龄大了些,胆子也比以前大了,看见蒙毅不再哆嗦了,只是小腿肚隐约打着颤。——蒙毅时常罚他扎马步留下的阴影。
王离吞了吞口水
,成功把自己未说完的话全部咽下去。
蒙毅来了,那么陛下肯定也出宫了,轿子里的人多半是陛下。
他不怕揭陛下的短,当着陛下的面说宫里的点心难吃是因为陛下的意思,怕十一偷着吃点心,所以不许让宫人们做好吃的点心,但他不敢在蒙毅面前说这种话,若将军们是陛下的矛,那蒙毅便是陛下手中最为锋利的剑,冒犯了陛下,陛下心胸宽广,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若当着蒙毅的面冒犯陛下,那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
“而是什么呀?”轿撵里响起鹤华的奶声奶气。
王离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呃,没什么。“走吧,别耽误你的事情。”
“对哦,不能迟到的。”鹤华笑眯眯,“若是迟到了,那个人肯定会生气的。”
怎么?还在生气呢?
吕雉斟了一盏茶,笑眯眯看着面前闭目而躺的男人,气我用你的东西给章邯传递信号,让他带着公主来寻你?
多大点事?
“也值得你连饭都不吃了?”
好,你不吃,我全丢出去喂狗。
吕雉放下茶盏,抬手把食案上整齐摆放着的饭菜全部端出去,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喂你?哼,连句好话都落不到。
院子里拴着一条细犬,见吕雉端着饭菜走出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摇着尾巴冲着吕雉撒欢。
“真乖。”
吕雉把饭菜倒进狗盆里,伸手揉着细犬,大着声音故意让房间里的男人听到,你呀,可比某些男人懂事多了,既会看家护院,又会逗我开心,不像某些男人,除了一张好脸外,脾气秉性简直不能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够了。
男人装睡装不下去,起身打开窗户,对院子里喂狗的吕雉道,娥姁,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便不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谁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吕雉反唇相讥,“张子房,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些韩国故土的黔首们,
是现在过得好,还是韩王在世时过得好?
你的王除了把自己当人看,剩下他眼里还瞧得见谁?“甚至就连韩非子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哦,对了,今日前来寻你的人不仅有公主,还有一位你的故人。”吕雉喂完狗,起身拿帕子擦了擦手,去敲对面房间的门,听了这么久的话,您该出来了。
咳咳,吕家女郎好生厉害的嘴,老夫叹为观止。房间里响起一道苍老声音。
张良眉头微蹙。——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您别笑我,论嘴皮子的功夫,谁敢与您相较?吕雉笑道,
老者笑了一下,老喽,说不动了,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出,视线落在窗口处的张良身上。
“子房,一别经年,别来无恙。”老者于门口停下,声音温和。
张良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张良迅速从房间走出,跌跌撞撞奔向老者,然而在即将走到老者面前时,他的动作陡然停下,像是害怕戳破自己的梦境一般,不敢上前与老者有任何肢体接触。
“您、您——”
张良声音颤得厉害,您竟然还活着?老者笑眯眯,“恩,活着。”
别在院子里站着,咱们去屋里说话。
吕雉打开中间的房门,对立在外面的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快进来吧,公主一会儿也该到了。
“王离,你起开,让我来叩门。”门外响起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咱俩谁敲不都一样?少年声音清朗且欢快,“我来我来。”
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张良瞬间回神,眸色骤冷。——王离?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他怎么有胆来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