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大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朱氏垂了垂眸,浓密睫毛将内心想法掩去。迟迟未等到对方开口,终是忍不住抬首小觑了眼端坐着的人,见她不乏打量探究,忙不迭又别开视线。
这模样瞧着,恁地心虚!
若说后宅府邸内却该有个侍寝安排,尤其是针对几位姨娘。然而寻常百姓商贾之家,君家虽是大院却终究随意简单了些,很多时候想留在谁的屋里皆看爷的心情,故而自进府后景晨至今都未明确有过规定。
三房姨娘中,居然会是这个朱氏率先询问,难免引人深思了些。
阖府皆知,二姨娘虽生得好模样,却因出身不好而最不得大爷喜爱。素来因顾全她的颜面,每月才会难得过去趟,现今主母进府,大爷夜宿主卧。姨娘们虽该紧张着急,可当面询问主母此类事宜的问题,却有失身份。
注意到她眉宇间的几分为难,景晨故作漫不经心地接道:“依二姨娘看,该如何安排才好?”
朱氏心下跳得厉害,对上大奶奶毫不在意的眸子,咬唇低回:“奶奶做主便是,婢妾没有想法。”
“都开口相询了,怎么会没想法?”抿了。茶,景晨低笑“这事是我的疏忽,二姨娘不必慌张。”
朱氏的目光便有些期待,这是要做安排了?盼了这般久,奶奶总算回来主事了。正满眼希冀的等待对方说出时期安排,却见大奶奶落了手中茶盏“朱氏,你性子低调,素来行事谨慎,今儿既然都主动说了要求。回头我自然会在爷跟前给你提个醒。”
神态慵懒中透着几分无谓,微挑的目光上斜,从容大方间没有丝毫勉强。
朱氏有些看不太明,她以为大奶奶性子亲和,虽是聪颖却循规蹈矩,不会做出什么落人口舌的事来。劝大爷后院内雨露均沾的话,由她出口最为妥当。且依着从前揣摩,她不会拒绝。而大奶奶方才的口气,以及此刻脸上的神色,不见发怒尤存平缓,她怎么都没料到对方会说这般的话来。
奶奶她身为晴空院主母,难不成还想独占大爷不成?
她不做安排,只称会满足自己要求。特地在爷跟前为自己说话,传出去她朱氏成了什么人?
“奶奶……”犹豫着上前,忐忑开口:“您、您……”
“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口气不重,气势倒颇有几分凌厉,朱氏不敢打马虎,忙接着说道:“婢妾的意思是,还有大姨娘和三姨娘呢。”
“哦?你在替她们着想?”
景晨浅笑端量,紧跟着似觉得匪夷便说道:“平日不见你们往来,不成想你心里还真有着她们。得了。这事我会替你向大爷说的。”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疲倦,摆手淡淡道:“先退下吧。”
朱氏步子沉重。想探个究竟,然大奶奶面颊上除了倦意,丝毫看不出其他,只好无奈地离开。
“姨娘,怎么样?”才出了屋子,婢女乐儿就迎上前。
朱氏微有埋怨地瞪她两眼,口气不满地答道:“奶奶说会同大爷提的。”察觉对方有话欲说。忙紧张地左右瞧了眼,低声道:“回屋再说。”
卧室内,景晨正拿着茶盖漫不经心地拨着漂浮的茶叶,神色浅浅,脑中回想着方才朱氏的模样和言语。朱氏断不是那些个使手段争宠的女子,然她方才的要求却又明明是那个意思,莫非她另有所谋?
能是为了什么,教她开口提出这等要求?
上辈子温柔娴淑的面颊戴得久了,以至于她明知朱氏说得合理,亦不愿顺着她的话做上安排。现下和后/宫的情况不同,老夫人对大爷这几位姨娘并不见有如何好感,何况大爷若是喜欢早就主动过去,如若不愿,再提那等言语,难免就会恼了他。
只有在先前方入君府迷茫不定时,景晨才做过那等劝夫君去姨娘屋里的事。前些日子,即便两人相敬如宾,她亦未曾在他面前提过其他姨娘的话。
有些人或事,并非是能够招来推去的!
故而,何必违拗了自己内心所想,去做明知可能惹恼大爷的事来?
三姨娘宋氏是几近午时才回的晴空院,进门就来向景晨回话,瞧着她那张绷紧的面颊,景晨能料到许是受了些委屈刁难的。毕竟,白纤琦任性的小姐脾性,看到本就不顺眼的人前来赔罪,怎么会放过这等良机?
这并非景晨不愿替宋氏做主,而是她有错在先,想着利用文氏挑事的心思不纯,哪能轻易放过?作为主母,有职责教诲妾室,她却用了最简便的方式。若如果宋氏不明白其中深意,仍旧心存怨愤不知错在何地,那这人就得重新低估了。
前世宫闱风云中,看遍了时间百态冷暖,景晨知晓,灾难最催使人的成长。
不过好在,宋氏面露谦色,对大奶奶似乎未存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