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番金人南侵失败之后,他们的内部也发生了一场大变,从而导致金人对大明辽东的威胁几乎已经解除。现在反倒是明军在战力上占了优势了,金人得要防着明军什么时候向东侵入自己的领地。不过在这个时候,大明朝廷却颁下了旨意,命驻守辽东的将士们不得妄动,毕竟现在大明国力未复,尚不是和金人一战的时候。
没了金人的威胁,国内的天灾也渐渐停歇,使得朝中上下顿时心里为之一松,大明也总算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这状态既有好的一方面,比如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待政事和百姓的身上,但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朝中大臣们的争斗和贪墨也开始显现了出来。对此,即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崇祯帝,也无可奈何,他可没有自己祖宗朱元璋那么大的魄力,敢将反腐进行到底。
而如此一来,陕西那些官员的最终罪名也只能不了了之了,他们照样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只是稍微有所收敛而已。不过这几个月来也因有老天的眷顾,倒不曾出了什么事,一转眼就过了数月,来到了大明崇祯五年的十二月间。
陕西首府西安城偏东数十里的渭南城中,驻扎着一路官军,正是当初在起义失败后投降了唐枫的高迎祥所部。因为对他们很是不放心,这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被打散成了数队,分到了陕西各地,名为戍守,其实和发配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军饷还是其他,这些原来的起义军得到的都是最差,得到的时间也是最迟的。
如今已近了年关,这些军中的兄弟们都开始想念起了家乡的亲人,所以高迎祥就派了麾下的将领赶去了西安向有司衙门求个假,好让大家都回家一趟。此时天已近午,漫天的风雪笼罩着整个渭南城,无论是官是民还是军卒,都躲进了房中避雪,只有刚刚从西安回来的高迎祥麾下的将佐元益冒着雪快马而回。
这渭南虽然临近西安,可却条件很是艰苦,就连官军驻扎的场地都很是简陋,高迎祥现在就在其中一间角落里不时有寒风刮进来的大房子里和一众下属围坐着,一面吃着的边炉,一面说着些闲话。正因为有一个大大的炉子烧得滚烫,这漏风的大房子才显得有些暖意。
这些围坐在一处的都是当初跟着高迎祥一起造反的兄弟,所以相互间的称呼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他们之间也少有寻常军中上下级间的隔阂。捞出一块还带着血丝的牛肉大口咀嚼了一通咽下后,一个黑大汉道:“闯王,最近我们兄弟心里可是越发的不踏实了。听说那几个狗官在坐稳了位置后,就又开始打我们兄弟的主意了。现在我们的人马分成了这么多路,力量可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若是他们这时候朝我们下手,可就不好办了。”
他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其他人对现在陕西官场的不满。有人抹了下油渍的大嘴道:“是啊,也不知道其他几处的兄弟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们可有两个月没有拿到饷银了。听说原来的官兵可没有欠下两月饷银的意思啊。而且还有传言说那些狗官们因为对我们曾害得他们差点人头不保,对我们可是怀恨在心哪,现在他们的位置已经坐稳,说不定就会找各种理由拿我们开刀了。”
“是啊闯王,我们离着西安不过半日的路程,对此可不能不防哪。”许多人都附和地道。
高迎祥手里还拿着根棒骨,此时已经没心思去啃了,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对我们这些兄弟的恨意啊,只是现在我们人马分散,想要反抗都有些为难了。”
在这段时间里,高迎祥和麾下的人马也吃上了军粮,不少人对眼下安生的日子很是习惯,不想再如以往一般提着脑袋冒险了,这使得原来的闯军的战力大弱。这也是人之常情,若不是实在没了辙,什么人会去做那乱贼啊,即便是当初怀着其他想法的高迎祥,在当了这么个参将后,他原来的意志也有些消沉了。
不过自从朝廷没有处置那些贪官,而让他们重新担任职位后,高迎祥等就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敌意,这也使得他们开始蠢蠢欲动。只是现在数万人马或走或散,想要如之前一般闹出极大的声势来,却也没有这么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面上也都露出了忧虑之色,就是眼前香味浓郁的牛羊肉的边炉也不再那么可口了。半晌后,高迎祥才道:“最近李自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虽然李自成被调去了他处,可因为以往的关系,在暗地里他们之间时常都有联系,这也是他们自保的最后一招了。
“就前两天送来的消息,也和我们这里一样,他们也有两月没拿到饷银了。另外,就他所说,似乎陕西当地的一些人马一直都在盯着他们,想来也在防着他们吧。”
“哼,何止是防着他们,我们周边不也布下了数千精兵吗?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若是那些狗官一旦翻脸,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自保了。”又有人不忿地说道。
显然,这些原来是起义者的官军这段时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但为人防备着,而且连该得的银子也得不到,所以他们时常都要发些牢骚。高迎祥眼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道:“元益前往西安为咱求假也有两天了,怎么到了今天还不回来,莫是被人坑害了吧?我这次派了他去西安,就是想试探一下陕西的官府,若是他们真想要对付我们,一定会有些马脚露出来的。”
高迎祥的话音刚落,那漏风的木门外就传来了一声:“闯王说的是,我的确查到了一些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利的消息。”随着这一声,木门被人拉开,满身是雪的元益大步而入。
“你总算是回来了,兄弟们还担心你被官军给害了呢。怎么,那些官老爷们可有为难你,还有那假期的事情,可有了准信了吗?”几人一面问着,一面让出了位置来,让赶了远路的元益落座,并有人端了个粗瓷碗到他面前,捞了块大棒肉到碗里。
元益也不客气,拿过来就是一顿猛啃,不一会就把一斤多重的羊肉给吃了个干净。他一抹嘴道:“这些个狗官,打仗什么都不会,可摆起架子却是十足,晾了我一天不说,见了面还打着官腔,说什么我们是官军,不能放任自由,最终还是不肯准了闯王的请求。”
对这样的结果,高迎祥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可其他人却还是很失望。自从归降后,他们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听说现在家里情况好了不少,他们当然是想趁着过年回去看看了。可谁想连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如何能让他们不气愤呢?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看了元益一眼后,高迎祥又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不利消息又是什么?”
“也算是有失有得吧,那些个狗官一定不会想到,就因为他们的臭架子,给了我一个探听他们情况的机会。就在昨天夜里,我就在西安城的一个窑子里见到了几个从陕西其他地方调来的官军,我从他们的对话里听说了原来是那个什么按察使下令让他们来的,似乎是要出兵对付什么人。只因为距离的关系,才没有听得太清楚。不过现在陕西这里很是太平,根本就没有什么贼匪要打,恐怕……”
“不是恐怕,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们了。这些个狗官一定是恨我们要死,现在终于坐稳了位置,自然不肯放过我们了。”高迎祥道:“这也是他们不肯让我们兄弟分一些人回乡去的缘故了,他们是怕杀不光我们,或是被我们报复,或是泄露消息啊。”
“这……这可怎么办?我们现在不过三千多人,而那西安可是有着上万的卫所官军的,现在又有从他处调来的人马,我们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呢?”众人都惊骇地道。
“哼,若是他们的奸计得逞了,我们自然没有希望,可现在却不同了。其实官军的战力我们是早领教过了,就凭他们,还奈何不了咱们闯军。而且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情况,怎么可能把先机交到他们手上呢?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将西安的那些官军,还有那些当官的都杀了,就不怕他们再出什么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