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重话说出去,薛蟠更加被震慑得不轻,惶恐得紧。母亲欲袒护王子胜,叔叔就拿出了祖父的遗书来,决意将之休弃了去。自己兄妹苦苦恳求也不中用,如非母亲自己低头妥协了,叔叔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叔叔为了维护薛家利益如此决绝,薛蟠不觉得他一定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演了这一出戏后,薛淞略微放下心来。他没法说出剧情,只能想方设法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不仅仅是会为他带来麻烦,他更加怜惜那苦命的甄应莲(香菱),这可说是全书中最无辜可怜的女子了!
如果甄英莲不被薛蟠强买了去,她跟着那冯渊,或许可以过上渴盼的平淡生活吧,衣食无忧,现世安稳!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忆起自己的来历,但在那样的年代里,身为女子,能好好地过了自己的一生,便是幸事了!
第二日,在薛蟠等人的依依惜别中,薛淞登上官船,离开了金陵城。
第二日傍晚,官船驶达了扬州城,薛淞下了船,岸上早有人迎接。薛淞命下人在船上看好行李,自己带着心腹随从坐上马车,在来人的引路下,去了扬州巡盐衙门。
在薛霖守灵期间,林如海便派管家送来了一份丰厚的奠仪,还给薛淞写了信,极力邀请他回程时来扬州一叙,道有要事想向他请教。薛淞自然答允了下来,心中也觉得有些惊奇。
林如海这巡盐御史的位置显赫抢手,但也很不好坐,每日里如履薄冰,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公务又繁杂耗神,因此两人见面之际,林如海看上去又清廋憔悴了几分。薛淞不禁暗暗心惊,心中想,他终究逃不过原来的命运么他还是希望能尽力援手的,林黛玉的命运着实凄美!
林如海安慰了薛淞一番后,踌躇着向薛淞说了些心里话。自泰安帝上位以来,林如海心中就生出警醒来了。朝中臣子虽然都是嘉仁帝留下的,但他这巡盐御史的职位却有些尴尬。
这官职权高位重,堪称是皇帝的钱袋子,非心腹不能担任。皇家许多不方便由国库支付的开支,会从许多渠道解决,扬州巡盐衙门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途径。比如,嘉仁帝几次南巡开支巨大,许多不能在国库支出的,都由江南地方官府解决了。甄家几次接驾,他们自己家哪里有这么多的银钱,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嘉仁帝因此便让甄家家主担任江南织造,用职务之便来填补接驾的亏空,扬州巡盐衙门也为此贡献巨大。这些都走不得明账,但以前的巡盐御史们倒也不如何担心,皇上对这些情形是心中有数的,因此不会向他们问责,到时留给下一任便是。
偏生在林如海手上时,情形大变,谁想到当政数十载的嘉仁帝会在此时禅位呢他自己任上的且不论,历代巡盐御史积下的暗帐加起来就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数目,这责任都会算在他身上的!
林如海心中忐忑难安,他被嘉仁帝重用,但与现在的泰安帝关系平平,若是泰安帝抓着这事来追究,他将如何自处他被此事困扰着,时常忧虑得睡不着觉,只能越发努力地把自己的差事办好。
林如海知道自己这样的位置,与普通的官员不同,如果不是心腹,泰安帝不会对之放心的,这比那鸡肋还不如,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问题在于,什么时候可以弃,以什么方式弃!或许一时泰安帝还忌惮着太上皇,不会对自己动手,但林如海深觉自己的处境又尴尬,又危险,着实不妙!
如果自己有个差错,那不但是家族蒙羞,黛玉这独生女儿可怎么办才好这几年,林如海一直让人留心着京城的消息,他渐渐发现,贾家外强中干,规矩混乱,关系复杂,不是个好去处,已经不太想着送林黛玉上京了。而林家人丁稀薄,且几代人积累下偌大的家私,林黛玉若失去父亲庇护,一介弱女,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日后照管她的无论是林家宗族,还是贾家,结果八成都不会好!
林如海思及此处,便心中焦急无比,终日苦思对策。薛淞回金陵城奔丧的消息传来,他如获至宝,立刻派人前去金陵城送信,邀他前来一叙,或许他能给自己出个良策。
更要紧的是,薛淞身份特殊,他出生在薛家,原是武勋中垫底的一员,却凭借自己的本事博得功名,被文官们接受;又得到嘉仁帝的认可,更被泰安帝赏识。尽管薛淞之前一直保持低调,但为泰安帝出力不少,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泰安帝对薛淞也是信任的。那么,他能不能成为自己向泰安帝表明忠诚和心意的一条合适的渠道
薛淞静静地听着林如海的倾诉,轻叹着把自己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林兄,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尤其是当今皇上,他并不喜那些依仗着祖宗,却于国无益的武勋!”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沉,脸色黯淡下来。他林家祖上是承袭了几代的列侯,也是书香门第,但他的岳家贾家确实武勋中的头面人物,岳父荣国公贾代善极得嘉仁帝爱重,因此也爱屋及乌地惠泽于他。他自娶了贾敏之后,仕途上一直很顺利,不能不说,他是得到了好处的。但是,他自忖自己也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兢兢业业做事,做官也算清正,除了顺大流地收些炭敬、冰敬等常例外,并没有贪贿枉法之举啊!
“贤弟,如果只是因为如此,愚兄心中委实不甘啊!”林如海叹息道。
“林兄如果想向皇上表明忠心,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薛淞想了一想,意味深长地道:“只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