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文渊也毕竟是宇文渊。
他老谋深算,也城府极深,知晓宇文晔的算计,也知晓江太后的顾忌,他能够交换,但不能够被人完全的拿捏,这个太子之位,他可以不给,但不能在被迫的情况下给出。
太子,可以改为汉王。
但秦王,不能改为太子。
谁也不是,那么,谁也都有机会。
最终给谁,决定权仍旧在他!
想到这里,商如意又轻声道:“我公公——不,国——陛,陛下——”
感觉到她说话似乎还顾忌着身边的楚成斐,江太后低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样,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过了今天,我会带着斐儿搬进大岩寺后的延春宫。”
“……!”
听到她的话,商如意的呼吸又是一顿。
延春宫,是文皇帝在世时修建的一座行宫,就在大兴城内,现在,应该叫长安城了,离皇宫也不算太原,因为杜皇后修佛,时常前往大岩寺吃斋礼佛,所以特地修建了那座行宫,当然,在楚旸东迁洛阳之后,这里的皇宫都荒废了不少,更不要说那座行宫。
但,江太后却说,过了今天就要搬进去,显然,那边已经清理完毕。
原来——
原来,她早在孛星现世之前就前往大岩寺斋戒,就已经开始为了今天做准备了。
不,应该更早。
这个时候,商如意才恍惚想起,当初她对江皇后时常传自己进宫,温柔相待,软语相陪感到困惑,而楚旸就冷冷的告诉过她——那是因为她的身上,有利可图。
现在看来,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江太后比任何人都更早明白,她劝不了楚旸,也救不了大业王朝,宇文渊的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而她能为自己一双儿女做的,就是为他们寻找一个妥当的,长远的归属。
所以,她提起安置好了大岩寺后的延春宫,带着楚成斐住进去。
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新帝的次子秦王,成为侧妃。
宇文晔虽然在战场上冷冽无情,对身边的人,也许不会闻言软语,可他的心却是温柔的,哪怕是当初对着毫无感情的自己,也不会占自己的便宜。所以,只要楚若胭嫁给了他,不论如何,他都会护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也会护着江太后,和禅位后,身份敏感的楚成斐。
而江太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多少也是知晓今天的局面,一个秦王妃,一个秦王侧妃——她希望自己能善待她的女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左师的话,果然不错。
这是一个母亲,历经人间所有的苦楚,甚至连生命都可以放弃之后,能为儿女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想到这里,商如意的心里也涌上了一股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江太后望着她,温柔的道:“所以,这大兴皇宫内,只有一个陛下——就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你的公公。”
“……”
“如意,今后,可不能再弄错了。”
“……”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以长辈的身份提醒你了。”
说着,她又淡淡一笑,那笑容中仿佛有几分凄然,又仿佛有几分讥诮,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会希望我是你的长辈,我会更希望你是——”
“嗯”
商如意一愣。
不希望自己是她的长辈,那他们之间,还能如何
却见江太后的眼神忽的一闪,仿佛一瞬间又陷入了回忆,而且,是令她肝肠寸断的回忆,甚至只是这一瞬间,商如意都能感到,她的眼神破碎,仿佛被回忆撕扯着灵魂,痛不堪言。
许久,才听见她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是我的……朋友,或者,更亲近一切的关系。”
“……”
“这样,你就能在我们的身边,有你在,也许,能劝他。”
“……”
“能劝回他。”
“……”
商如意的呼吸又是一窒。
但,她也立刻明白过来,江太后口中的他——是楚旸。
一想到那个谪仙般的身影,商如意的呼吸又是一窒,一种熟悉的,撕裂般的痛再一次袭上心头。
但,这只是她的痛。
对江太后来说,这就是一生最难弥补的遗憾。
因为她是被文皇帝和杜皇后选中,作为未来的太子妃、皇后教导,再放到楚旸的身边,可是,她所知所晓的一切,哪怕塑造了一个宇文晔,却始终劝不回一个楚旸。
所以,在最绝望的时候,她才寄希望于通过宇文晔和商如意,保护自己的儿女。
甚至,她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商如意呢
楚旸对商如意的感情,能不能让她劝回他
看着江太后黯然神伤的样子,商如意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道:“太后,我若能……那江都宫,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了。”
“……”
“我,劝不了他。”
“……”
江太后蓦地睁大眼睛看向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瞳中,此刻,也盈满了泪水。
沉默半晌,她涩然一笑。
然后道:“是啊,我是糊涂了。”
“……”
“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绊住他,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下了酸楚的眼泪,也让自己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和温柔,然后看向商如意,道:“我和他的结局已定,但,你们和我们不同。”
“……”
这句话,也许是肯定她,也许是安慰她,可商如意却感觉,心头又是一痛。
她涩然道:“是。”
“……”
江太后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