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轱辘的声音在外殿缓缓响起,内殿里躺在床上的单烨神情激动,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最先进去的云七夕,她走到床边,将单烨扶着坐了起来。
“皇上,我没有辜负您的托付,我把五皇子带回来了。”
话刚落下,尤万山便推着单聪进得了内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单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起来。
“聪儿……”
他声音颤抖而沙哑,却又略显迷茫地唤了一声。
单聪停在一个远远的距离,阻止了尤万山继续把他往前推。
两父子有多少年不见了?当年的孩子长成了英俊的大男人,而当年那个身强体壮的皇帝,如今病卧床榻,更显苍老。
单聪坐在轮椅上,平静的脸上全是冷漠和疏离。
即便那道圣旨让他了解了皇上的心意,即便在看到皇上如今已经这般苍老虚弱的那一刻,他心中震撼,可是他恨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只为恨而活,那股恨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即便单烨已经主动开口叫了他,可他没有张口唤一声父皇。
他靠在床头,目光一直望着单聪没有移开,他的抗拒,冷漠他都尽收眼底,望着望着,脸上突地有了一丝笑意,因为沙哑而略显苍老的声音悠长一叹。
“聪儿,你长大了,也长变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来,毕竟是我的儿子,果真长得一表人才。”
单聪沉默了半天,轻轻牵唇,却并没有笑意。
“是,我知道我长得像你,所以我特别恨自己的长相,我宁愿我长相丑陋也不愿意有这一张与你相似的脸。”
在云七夕的印象里,单聪还是阿朗的时候,他说话总是十分温和,她在他手下做人质的那几天,他对她都没什么脾气。可是他此刻面色冷如冰,话更如尖刀一样刺人。
大概,从小被父亲赶出家门这件事,就是他最大的恨。
可是在乌尔丹的时候,他分明还对她说,让她一定要让皇上好好活着的,要说他心里完全没有这个父亲,她不相信。
听他此话,单烨很是痛心。
“你当真如此恨父皇?”
单聪努了努嘴,垂下眸子,没有答是,但也没有答不是。
但他的表情在单烨看来就是。
单烨突地叹了一口气,“哎,如果有下辈子,朕宁愿当个乞丐,也不要再做皇帝了,做皇帝累,做身为皇帝的父亲尤其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照顾到每一个孩子的心意。”
他这一番话让云七夕心中微震,她看向单聪,单聪的眸子里明显也有一丝波动。
“是,当年是朕赶你走的,你并不想走,当时你还小,你怕,你舍不得父皇和母妃,但朕不得不赶你走,你从小过分聪明,你知道,身在皇家过分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朕希望你能做一个普通人,一个聪明的普通人会比一个聪明的皇子要好过很多。可是你恨朕,恨了这么多年,甚至处心积虑地来报复朕。朕难道真的错了吗?”
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件事情,当时云七夕听单连城一说起,就知道皇上是为了保护他,可是单聪这么多年却想不明白。
如今他回来了,不管他是心甘情愿还是没得选择,他都回来了,让他彻底放下心中芥蒂,彻底想通,不过是时间罢了。
“而连城呢,朕想让他留下来,可他偏要离开,你们一个想走,一个不想走,朕真的很难猜准你们的心思,做父皇的太难了。”
今天的单烨大概太过激动了,话很多,精神也反常地好。
看着他此刻的状态,云七夕却隐隐有些担心。
如此的状态,太像回光返照了。
“皇上,五皇子刚刚回来,赶路也辛苦了,让他早点下去休息吧,您也累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
尤万山把单聪带了下去,云七夕又留下来,给单烨扎了几针。
无论如何,单烨不能现在死,她要为单连城保住他父亲的命,让他有送终的机会。
扎完针后,在尤万山的指引下,云七夕来到了离承乾宫不远的永安宫。据尤万山说这里是单聪从小生长的地方。
轮椅停在大殿中间,单聪打量着整个房间,一动不动。
“怎么了?”云七夕问。
半响,单聪才叹道,“这里的一切,还跟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的这一句话,终于带上了一点儿感情,他的神情有些怔忡,似是想起了小时候。
云七夕淡淡一笑,“所以啊,皇上是在意你的,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太监尖细的高音。
“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