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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湘君后来才知,郑乔生早些时候染了风寒,才刚好又受皮肉之苦,再陪卫东恒跑前跑后吹了风,到底撑不住了。
这边一醒,他又惦记药材的事,挣扎着非要起来,还是卫湘君摆出东家架势,安排一个伙计守住郑家的门,放话今晚绝不许他踏进正修堂一步。
这一晚,兵荒马乱。
送药材的大车在城门堵了几个时辰,半夜才到正修堂。
验货的是个小姑娘,药贩根本没放在眼里。尤其卫湘君查得仔细,人家更是不耐烦。
“咱们哪一回送来的不是头牌货,验来验去,实在耽误工夫。姑娘不信,便去问问郑大夫。”
就这一句,药贩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卫湘君也不生气,伸手拿起一块三七,先是闻了闻,后头掰开一小半,放口中嚼了,“货倒是不假,只头数太多,品相干瘪,皮还打皱,存了有些年份。”
药贩被说得一愣,这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竟是行家。
“这批货先不收。何时你手里有了头牌货,再送来吧!”
“啥意思,我大老远运到衡阳……”
药贩嚷道,后头还吓唬卫湘君,“如今都在抢药材。再过几天,你们想买都买不着。”
卫湘君瞟了药贩一眼,只淡淡地道:“你这是打算只做一锤子买卖?不提衡阳,便是蓟北,哪家如我们正修堂从不赊欠?做买卖讲的是彼此以诚相待,才有细水长流。这些道理,让我这晚辈说,就没意思了。”
见卫湘君软硬不吃,药贩到最后也没了脾气,涎着脸陪在旁边,态度果然好了不少,也是生怕这趟白辛苦。
等终于忙完,卫湘君爽快地让账房点算银子,随口又问药堂的掌柜,“为何一下收这么多?”
这回来的货,大多是血竭、三七,白药以及甘草之类用于外伤的药,以前很少这样。
“姑娘不知,这批货是我瞧在郑大夫面上,紧着您这头。您打回去的这些,我明儿送到别的铺子,也能卖出好价。”
药贩赚得不少,乐得说了老实话。
药堂掌柜解释,“盛传岳家军又要打仗。到时候药材肯定要缺,回头价格翻上几翻,谁都吃不住。现在不止咱们,城中各家药铺都在囤。”
卫湘君恍然大悟。
衡阳城中一片太平景象,谁也想不到,这大好河山早让人惦记上了。
岳家军虽威名赫赫,却不招待见,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平民百姓,大半不满岳家军的“穷兵黩武”。只有等多年以后,有人打到家门口,蓟北人才能体会到——有岳家军在,天下无人能敌。
忙到这会儿,后头入库之事,也不用卫湘君亲自盯着了。
带上一晚都跟她寸步不离的碧雪,卫湘君穿过后院,准备回北街郑乔生的宅子。
北街的宅院是郑大医生前置办的,没给女儿,倒留给了一直当儿子看的郑乔生。
郑乔生夫妻也把卫湘君当成掌上明珠。卫大奶奶出阁前的闺房一直留着,就为了这徒弟时不时过来小住。
今晚卫湘君和碧雪便要留宿在这儿。
后院住的都是病人,此刻夜色已深,走在里头,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卫湘君也是累得不行,捂着嘴打起了呵欠。
在前面提着灯笼的碧雪冷不丁站住,口中“哎呀”一声。
卫湘君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有、有个……影子!”
碧雪回身挽住卫湘君,用灯笼指了指,“进李道长那屋了。”
“是守在那儿的伙计。一惊一乍的!”
一个多时辰前,卫湘君去瞧过李道士,差不多就是天亮前后的事了,寿衣和棺材都搁进了屋里。
“不是他。”
碧雪犯起了轴,又自己吓自己,“难不成……闹鬼?”
卫湘君哭笑不得,转而一想,方才前头乱得狠,未必没可能有人偷偷闯进来。是鬼倒不可怕,若是进了贼,这后院病人出一点事,都是正修堂不谨慎。
“碧雪姐姐,你说哪儿闹鬼?”
被卫湘君抢了腰牌的小伙计从前头跑进来,嘻嘻笑问。
卫湘君终于觉出不对,“李道长的屋,谁在里头?”
今晚守着李道长的,就是这小伙计。
“只我一个。方才前头卸药材,我去帮了把手。”
小伙计一溜烟跑进李道士那屋,应该是怕卫湘君骂他擅离职守。
那间黑洞洞的病舍里,这会儿亮了灯。
特意等了一会,卫湘君也没瞧出什么异样,便对碧雪说了句,“我过去瞧瞧!”
李道士也是可怜,临终之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他那徒弟到现在也没露头,应该是见不着了。
碧雪知道那屋里有口棺材,也是怕怕,并不敢跟上,“姑娘快些出来!”
床榻上,李道士闭着双目,面色还算安详。
伸手试了试鼻息,卫湘君忽地回过神。
小伙计人呢?
“唔……”
屋里明显有人。
卫湘君猛一转身,顿时惊出冷汗。
就在她进来的那扇门后,小伙计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屋里油灯昏暗,卫湘君看不清小伙计后面的人,只知他比小伙计高半个头。
“是要银子?”
卫湘君这会儿必须稳住,身后那位行将就木,总不能扰了人家最后一程,“你说个数吧,我给你便是。不过,别在这屋里!”
对方没有说话,却松开了手。
小伙计一下蹿到卫湘君身后,带着哭腔道:“姑娘,他早就藏在这屋里!”
这孩子看来被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