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济仁目光清亮,虾米当然不吃烂泥……嘿,差点儿就叫这小丫头带跑偏了,立刻转回一副笑脸,“虾米和温病有何干系?”
见云珠一顿,王济仁好整以暇的端坐其上,轻声道,“嘶,说起来,宫中贵人每每说起太医院阳盛阴衰,院判也说不拘一格降人才,只光一个推广开去了的起死回生术,还不是十成成功率,恐怕难以叫太医院出面呐。”
“你知道的,不能服众。”
云珠咬牙切齿,个老狐狸,明敲暗诈,将赎身一事化做驴脑袋前的胡萝卜,想让人空拉磨,云珠吃这套吗?
她还真吃。
因为五百两实在是太多了。
云珠的目光落在王济仁身上,神色里透着挣扎与无奈,磨磨唧唧的讨价还价“不能保证百发百中,但也是一线生机。”
意思是贾环治不治得好和我可没关系,但我愿意试一试。
老太医王济仁颔首抚须,这一句话,就说明这小丫头身上真能诈出东西来。
“原本是想送给胡太医试验试验的,您既提了,人命关天,我没有推辞的理由。”
“这是自然,若是不成,老夫不会透露你一个字儿。”
这时,两位太医登门,说是古书上有个背水一战的法子,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雪花漫天,北风呼啸中,贾府于各个厨房搜罗来了贾环的‘救命神药’。
葫蒜。
见他大喇喇的吹牛,云珠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什么古方,臭不要脸,这是你们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不对,好像自己被占便宜了。
总之,此言一出,就像重症监护室门口的家属听到靶向药已经送到,你们的家人很快就能脱离危险一样,激奋人心。
而其中最雀跃的就是赵姨娘和琥珀。赵姨娘是亲娘,雀跃实属正常,琥珀却是为老太太而喜,老太太如今时常梦魇,最爱说的梦话就是老爷,贾家就要绝嗣了,你得保佑……
看着一套套蒸酒的器具抬进厢房,众人还暂时不知道古方的怪异,但见十来个下人一起砸蒜头时,王夫人率先不淡定了。
“这?这是什么法子?从未听过。”她本想说荒谬,可王、陈二位乃是太医,是杏林大家,这样的情形之下,只有自己荒谬的份儿。
王济仁故作高深的摇摇头,要她们稍安勿躁。
但内心却也十分不淡定,说实话,他也觉得挺荒谬的。可这小丫头手里出来个起死回生,叫胡君荣那个闭着眼睛下药的莽人凭此入了院判的眼,原想着是叫他去金陵磨练一番,谁知道又入了知府大人的眼。
这可真是天生好命。
有了胡君荣的成功案例背书,王济仁觉得这小丫头身上还能榨出东西来,眼下甚至开始盘算起将她塞进哪个太医门下学徒。
虽然眼下事情还没了结,他也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但这谁忍得住啊!
就跟金子掉在路边似的,谁见了谁不想捡回家。
葫蒜也就是大蒜头,云珠看似是在给王济仁打下手,实际上整个蒜香四溢的屋子里,众人是隐隐听命与云珠的指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王济仁。
捣碎的大蒜迅速放在烫手的水中静置两刻钟,如此,便可加入萃过两三遍的酒精,持续蒸馏制取,获得一点点贾环生的希望。
没有培养皿,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天刚蒙蒙亮时,参汤吊着的贾环用下了第一遍粗糙版的大蒜素,能不能看见效果,还是未可知的事。
不过云珠所在的厢房倒是空了下来,下人们都散了,只剩云珠还在看着工作中的蒸酒器。
“香臭香臭,原来香过头了当真是臭,真难为你能在这儿坐一宿。”绮霰提着一个小食盒,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火边昏昏欲睡的云珠。
“绮大姐姐。”冬雪如云,还记得偏房丫鬟的好似就绮霰一人,食盒打开是一碗热乎乎的羊肉白面汤,还散着温吞吞的热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但她还是客套了一下,“真是给我的?”
只是闻不到香气,鼻腔里满是蒜臭味,整个人都好似腌透了,羊膻味完全被掩盖,只绿葱花粉肉片白面条,叫人魂牵梦绕。
绮霰伸出细白的手掌,微微捉在食盒的手柄上,哂道,“不是,我瞧着玉钏好久没过去串门子了,来寻她吃个早膳,给我吧。”
“那可不行!”一等大丫鬟怎么开不起玩笑呢,云珠捏着筷子猛扒一口羊肉,宣示主权,并且讨好道,“城中有一老汉,最擅长做金丝糖葫芦,可惜生意太好,每每一大早就售空,下次我早早出门去排队,必要给绮大姐姐献上一份,报答这一饭之恩。”
“就你贫!”两人你掐我我推你的,正闹着,就听门口有人说话。
“王大人请。”是陈太医的声音。
俩老头儿进屋没理会丫鬟,王济仁路过云珠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从随身的药箱里掏出一把竹管,小心翼翼地从新的蒸馏罐里舀出几管子,“我要带回去研究研究。”
“没有用的。”见陈太医在忙其他,云珠双手抱胸,小声道。
王济仁身躯一顿,花白的胡子忍不住上翘,想着贾家那小子热意消退,连脉象都稳健不少,心知此物有效,于是按捺住不耐问道,“为什么?”
“因为小鱼吃虾米,而虾米吃蜉蝣,这葫蒜之中的‘蜉蝣’,是不能呼吸之活物,见了天,就全部死光光咯。”她摊手做无奈状,将微生物比做蜉蝣,失活自然就是死亡。
死亡的东西,自来是没什么价值的。
再说了,没有显微镜,没有温度计,没有冻干技术,大蒜素也没办法应用到大范围的医疗救助之中去,王济仁的如意算盘,暂时落空。
“不过我可以教你们。”云珠将王济仁的心高高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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