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买什么都贵,你俩将这点儿花生和芝麻磨出酱来,千万要磨烂糊些,我去贴些玉黍饼子,配上锅子正好一顿。”磨麻酱这事儿,胡夫人不太放心的叮嘱,又形容了一遍成品的模样。
二八酱嘛,云珠点头,白水涮肉蘸麻酱,滋味儿也是极美的。
只是头一回亲手磨麻酱,还有些生疏,云珠没有甩开膀子干,生怕将手上作出倒刺了,回头做绣活儿再被晴雯嫌弃。胡君荣见了,也不要她磨,“你这细皮嫩肉的,咂摸咂摸味儿得了,给我!”
云珠“还好有驴子给人使唤,若是回回涮锅子都自己磨,只怕涮锅子也不香的。”
“直接磨成粉来蘸也香的哩,我还想过直接放锅里一起煮,就你婶子不让。”
蘸料一锅煮,那不就是麻辣火锅?
只可惜麻辣火锅一时半会儿流行不起来。百姓吃不起,贵人瞧不上,贾府里吃过一次之后,主子们说太过腥燥,味儿虽好,却不利养生,那之后就再也没上过了。
下人之间倒是有喜欢的,尤其是花园里干力气活儿的小厮婆子们,一个个的简直将云珠奉为仙女下凡,这灶上的手艺,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
夸来夸去,就是想求云珠再做几回火锅。
可鲜肉蔬菜易得,那胡椒花椒大料却金贵,财大气粗如贾府,用两回之后库房也不肯再给了。管事直说存量不多,价格又贵,若要用,就亲去太太面前批条子吧。
去找王夫人要火锅底料?云珠将头摇成拨浪鼓,没必要,没必要,白水煮肉蘸麻酱也好吃极了。
“我说小六师父啊,赵老三给你写的信你看了没?要不要我给你念?”云珠识字的事儿,外头没多少人知道,胡夫人又是个嘴紧的,蓦然被人当个文盲,滋味儿还挺怪。
“看完了,正等着用你的人脉给她捎回信呢。”云珠呲着牙乐,把薅羊毛说得正大光明。
“老胡你去窖里取两颗白菜来。”说着,将胡君荣扯着出了门,不知道两口子在路上说了什么,回来时,摩挲胡子的手就没停过。
想什么呢?
云珠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以为是两口子多想,便道,“白菜也好,我又不挑食,霜打的白菜,多好吃呢。”
玉米饼子的甜香气从厨房传进屋来,伴着喵喵的叫声,胡君荣问她,“赎身要五百两银子?”
“啊……你也知道啦?”云珠身体里揣的本来就是个成年人,熟络之后也不拿自己当小孩儿看,将手里的白菜齐刀切开后,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埋怨道,“也是没法子的事,人有我无,难免受人摆布。”
说着拍拍手,将白菜给厨房送去,表情已无适才的欢脱。
胡君荣见状,率先笑出声来,一拍大腿道,“先头儿我总觉得欠你一个巨大的人情,眼下可算是等着机会了。银子嘛,我们家其实也没有。”
这话说得兴致高昂,却一个急转弯又抛了下来,云珠还当他要借钱给自己呢,笑道,“难道胡太医的人脉,可以送我个恩典?”
胡君荣有些迟疑,“只暂时还不能定……”
大蒜头一个一个的剥出来,又舂成蒜蓉,香喷喷又臭烘烘的蒜泥拌进麻酱里,胡君荣接过舂臼,拍了拍自家儿子,“快去洗脸洗手,洗完回来,不干净不给吃肉!”
说完,他撩起袖子,自告奋勇地将煮好的羊肉片成片,旁边的云珠没想到是这么个涮法,煮好了再切出来再蘸酱吃,倒是省不少炭火。
“你说得一点儿没错,我从金陵回来自当论功行赏,可这里头吧……总之赏多了不行,赏少了也不行,不赏更不行,搞得我现在都怕听到赏这个词!”
“升官发财谁都想,可如精穷的,进太医院那会儿说给我配一套银针,你猜怎么着?到现在还没下文呢!”
“我倒是觉得,赏官做赏钱花都招人恨,不如我去求个人情,以太医院的名义,给你求个官府代赎怎么样?就当我还你半个人情了。”
“至少……不用花费五百两银子吧?谁有那么多钱!”
三人热火朝天的谈起官府代赎的要求,又说人情往来涉及哪些,年关走动走动,说不定来年就能敲定了,都很亢奋。
只有胡家的傻儿子最实在,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我能和小猫儿一起吃吗?小猫儿说它也要吃肉。”
说是锅子,不如说叫白菜炖羊肉,卷起焦边的玉米饼子金黄喷香,咬一口更是酥烂可口,吃到兴致上,三人还温了一壶黄酒。
今晚睡觉应该不用盖被子了,温上加温,云珠吃得心满意足,神色迷离间依旧不忘赎身的事儿。
便一抽手,从袖子里拉出一个荷包,郑重其事的朝胡家夫妻俩一福身,“十两银子,你们做走动之用,如此,我便在贾府静待好信儿了!”
有省五百两的机会从眼前过,云珠很是上心,眼下这时候,省钱就是赚钱,一来一回赚五百两银子,谁能不上心?
谁知道胡君荣却是手一横,将荷包推回去,打着酒嗝,连说带比划的喊,“什么事儿呢!我跟你说,这事儿,成了,你就当我谢你的大恩,若是不成……不成……”
胡君荣酒气上脸,满面潮红,这么点儿量也敢和人把酒言欢,胡夫人几乎看不下去,接话道,“此话莫要外传,若是不成,也只当没做过就是了,否则以贾府管事的性子,只怕看你急于赎身,坐地起价呢。”
这是自然。
云珠摇摇摆摆的爬上马车,一路晃进贾府,满嘴蒜味的和绮霰销了假,才钻到了床榻上。
她出神地望着床顶,迷迷糊糊的想,这就叫时来天地皆同力,真好。
嘿嘿,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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