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6》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他早就已经疯了……？跟慕声有关的一切，根本从来就只是他的幻想？

还是他确实是重生了，可慕声的灵魂早已湮灭在那片森林深处？

西莱丝汀眯起眼，从下颔处搭起的指间将视线循去，像是钜细无遗地确认着帕尔的反应，才又徐徐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到这件事的，但我劝你不要再去深究。传闻中黑魔王为了找寻他的继承人，在霍格华兹大战以前便留了一手──那个人最擅长罗织陷阱引人入彀……言尽於此，祝你最後两年顺心吧。」

昔日的nV学生会主席难得地对他这个麻种多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但帕尔却是如堕极地冰原，全身都像被割裂般地疼痛。

他不是第一次感到困惑，到底什麽才是真实的？所有的记忆就像不同的节点，交织并构筑出一条庞杂紊乱的时间线，他身在此处承载了不同世界的记忆，却找不到哪一个究竟才是他所存在的归属。但每一段记忆无论是痛苦的，还是甜蜜的──感受都真切得让他无从分辨，也令他对少年更加渴望。

在这里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cH0U象，前一刻他还在没有尽头地到处追寻着慕声所有可能会出现的足迹与证明，下一刻他就在图书馆落下的作业羊皮纸上意外看见慕声的字迹；当他那位於湖底的寝室里又再次平空出现那些不具名、却又和往昔如出一辙的糖果巧克力，他欣喜若狂地揪出了做出这些事情的男孩──

一名雷文克劳的二年级生，分明长着一张完全不同的脸，身上却有着和慕声极为相似的气息。

「──慕声？是你，对吧……告诉我，是你没有错……」

他扣住男孩纤若无骨的手腕步步紧b，但男孩却是一再地摇头否认，用那双夜幕般黯淡的黑眸飘忽地望向了远处，「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放开我。」

可男孩就连躲避着他说出这些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叠了，到底是他疯了连连出现的幻觉，还是又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恶劣玩笑，他已经无力去判断，更是无法克制地对着男孩愤恨大吼：「怎麽可能──不是你！那你为什麽要做出这些──」

但是眼前的画面再次塌陷。他还来不及看清男孩的面容，那名雷文克劳男孩前一秒还在被他大声斥责，下一刻早已被他紧紧拥在怀中，而他哭着不断对男孩告白着说出他过去来不及对少年坦言的心意，「对不起……慕声……我喜欢你……不管你成为了什麽样子，我都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

娇小的男孩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几乎要不能呼x1，但帕尔还是听见x膛微微起伏间他带着微弱的笑意，以那和银发少年截然不同的嗓音，轻轻环上他的脊背，同样含着泪意温柔应答：

「嗯，我也喜欢你。」

谢谢你……喜欢我……

慕声。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再伤害你。

漫天无星的夜空中忽然落下了同父母葬礼时候一样的无穷暴雨，还有少年Si亡的那天也是。他仰首任暴戾的大雨倾泻击坠，再次飘摇地落入深海般的湖心之中──就像曾在噩梦里演绎了无数遍却无从道出口的罪咎，在这一刻终於得到了上天的垂怜与赦免，以着不同的形式获得了他再奢望不过的圆满。

但是帕尔眨去泪眼，下一幕幻境又上演。

这一次的……又是什麽？

早已数不清历经了多少与慕声之间不同的故事，他还茫然地瞪视眼前的场景，直到发散的视线慢慢聚拢，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窗外霏霏落着雪的城堡走廊上，紧捏起落在地上被几片雪花打Sh的信笺，质问似的朝前方那道人影问着：「为什麽……为什麽这封信会在你手上……」

恰好他捡起的信封那面──墨绿sE蜂蜡上的「W」花T字戳印反了过来，他呆住了，彷佛明白了什麽，眼皮突突猛跳，却仍旧执意从少年口中问出答案。

「帕尔，听我说──」

少年愕然的表情里似写着懊悔，但更多的是心慌──心慌什麽？被自己发现了真相，所以感到害怕了吗？

可你分明是那麽骄傲的人啊，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帕尔SiSi地看着少年，b起试图在少年的脸上看出什麽，更像是不肯示弱一般，他倔强地忍住哭意咬紧牙根又再追问道：「所以你是冒充了别人，写信给我……一直把我当笨蛋在耍吗？」

第一次收到的匿名告白信，即使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他是真的为此感到开心──原来这样的我也有人喜欢着啊──帕尔认真地在回信里婉拒了对方的心意，但在对方锲而不舍地给自己寄信下也意外地选择了和对方继续通信，最後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笔友……他将自己所有遇到的烦恼都尽付信中，告诉这个他第一位在霍格华兹、也是从小以来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甚至，甚至也把自己喜欢上慕声的事也通通告诉了他。

虽然他和慕声从一开始就总是针锋相对，但就算是那样，他也很开心……就好像他对慕声来说，是特别的……虽然，虽然他也总是对着慕声说出不那麽好听的话……但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偶尔和他说说话、被他惦记着，那麽他就满足了──可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慕声再也不主动找他麻烦了。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用那恶劣期待着看他出丑似的热切眼神盯着他不放。

是腻了，还是厌烦了？他本以为慕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为什麽不再看着他了……

──你不是讨厌他吗？心底有个声音冷笑着反问自己。

不，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他。就算他讨厌我，我也喜欢他。

原本模糊不清的答案在这些日子以来越见鲜明，为什麽从一开始他就会那麽在意慕声夏菲，绝非只因为他很出众特别、被人群簇拥的缘故；又为什麽他会那麽在意着慕声夏菲每一次对他说的话、做的任何事……就算他们每次都对彼此冷嘲热讽不欢而散──因为他喜欢他。

为什麽……

在他终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结果发现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从头到尾，就都只是慕声?夏菲对他的恶作剧──

根本没有人喜欢他，而他喜欢的人也只不过是在作弄自己。

泪水盈眶。无地自容的感觉让他好想Si。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泣，但他也已经无力阻止。

「我没有……」慕声白了一张脸，「我只是还没──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匿名，你还会跟我通信吗……你还会想理我吗……」

他咬破了唇，嚐到了一丝铁锈味，浑身压不住颤抖，耳里也完全听不进对方说什麽了，他哭着朝慕声怒吼：「骗子！你这不就是骗人吗──！骗子──！」

他转身就要跑开，但少年却更快地跨步上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带着喘息的语声急促地说着：「帕尔！欺骗你是我不对！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是以前和你吵架的时候，还是隐瞒身分和你写信的时候，还有你跑来质问我对你态度奇怪、还有每一次帮助你的时候……我都喜欢你……！」

银发少年以着他从未见过的局促和焦急仓皇，对他解释道歉不停。他其实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麽……但那句「我喜欢你」，却让他哭得更加凶猛难止。那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可以放下一切的自尊和怀疑，去相信他吗？会不会他相信之後，慕声?夏菲又会嘲笑他好骗、愚蠢，这只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谎言……

──像他这样的麻种凭什麽认为自己配得到他的喜欢？

他是那般骄傲荣耀的纯血，而自己只是低贱肮脏、害Si父母甚至被亲戚侵犯过的不幸存在。

……可是这些难道不只是因他的自卑才生出的想像吗？如果慕声是真的喜欢他呢……

够了。

──已经够了。

他知道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再次拥抱少年。但他这一次却选择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慕声，举起了手里的魔杖，并对着这一刻虚幻得彷佛停滞的空气喊道：「……指引我方向！」

刹那间，城堡的画面开始剧烈摇晃迸裂，原先霭霭静止落雪的庭院就像又再次刮起了漫天风霜。在少年的面容被纷飞的大雪淹没之前，他似是看见了他眼里难以掩饰的受伤与失望──但帕尔没有别开眼，一直流着泪水默默地注视着慕声的消失……最终他擦乾眼泪，横越无数朝他敞开的光亮门扉，往魔杖旋转着指向的一片深杳如禁林般的漆黑勇敢无畏地踏入。

走进广袤的黑暗深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景物渐渐再次产生了变化。就像回到了儿时那条被亲戚深锁之处外的长廊，可当他走入凌乱破败的屋子里，没有满室令他心生恐惧的实验器材；相反地，是一片b霍格华兹图书馆还要宽阔巨大、延伸至无尽处的书海。

书海之中，却只有一桌一椅，地面上是荒诞的纯白，而椅子上头隐隐约约坐了个小孩。

他心里颤颤，深x1口气才勉强走上前去，只见那个年约五六岁的小人慵懒地阖上了手中的书本，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喜欢我为你编织的美梦吗？」

帕尔一震，当即窒住呼x1，心里传来的剧烈痛楚更是像要将他敲碎击昏，那一瞬间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在那无数幻境之中，只因那个孩子的脸──正是年幼时候的慕声。他曾在储思盆看过他……

但储思盆里那个孱弱娇小、沉痾缠绵於病床的男孩，此刻就像从病痛解脱了一样，表情显得格外祥和温驯，更是饶富趣意地以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目光淡漠地打量着帕尔。

「……那些都是假的！」他虚弱地反驳。

可他不会，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