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沓的步伐踏在城堡回廊里,与凌乱的喘息哭声交错在一块。
「对不起、对不起……慕声……对不起……」
慕声并不总是都待在一个地方,也不总是发疯的模样。他不和其他的幽灵说话,人们无论是谁想找他试着查清楚Si亡的原因──他也不搭理。他几乎行踪不定,只有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固定出现在史莱哲林的湖底交谊厅,像是发呆一般地望着窗外的方向,一有人走近打扰,他不是就地发疯就是穿墙远离,也或者像是什麽都听不见看不见;偶尔游荡在校园各处,无人的空教室或走廊,但更多时候平空消失,无人知晓他究竟去了哪里。
而他也从一开始的不敢靠近,到如今终於跨出那一步去寻那像烟雾般透明的身影。
──为什麽……要逃避?
他逃得还不够多吗?!
连慕声都Si了,他还要继续逃吗──
「……慕声──!」
他在校园里四处奔走,跨遍一百四十二道楼梯,一扇一扇从所有出现在墙上的门找起,直到几乎不抱希望地最後在Y冷地牢里的魔药学教室发现那抹纤瘦的身影。
「慕声……」
晦暗冰凉的魔药学教室,那抹银白的云雾像凝结在角落般,一动也不动,也像是没有看见他的到来一样,任由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幽灵空洞木然的神情也像是什麽都照入不了眼帘,墙上漂浮着动物Si屍的瓶瓶罐罐也倒映不了一分他的面容,更显得Y森诡谲。
「你──为什麽──就这样Si了……?你就这麽弱吗?」
他鼓起勇气才来到幽灵面前,话一出口却是讥刺。
短促的回音在地牢里幽幽回荡,眼里的泪水像是怎麽样也关不住,模糊了眼前幽灵一脸槁灰Si透的面容。他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但他从来就不曾和少年好好说过话。他怔怔地期待着少年和以往一样冷笑着回呛他──只等来了一片默然久长的沉寂。
从他到来以前,慕声就看着门口的方向;如今他来到他面前,幽灵又像是什麽也没看见,像是看见很远很远、下一秒就消失到他到不了的地方。
「慕……声……」
胃又猝然痛得紧缩cH0U搐起来。一阵晕迷摇晃,扶住了教室里的长桌「砰」的声差点翻倒桌上熬制魔药的器材用具,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在几个不眠夜後才在这片刻间被剥夺了意识,强制掉进短暂的昏睡之中。
……至少他找到了慕声。
就算他不会再回应自己,他也不再逃了。
阒深森寒的地牢底,轻轻地,像是又响起了谁的叹息。
──
似乎梦见了更早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不过刚入学而已,因为晚进学校的缘故,他的分类仪式甚至是单独在全校四院众人面前举行。在镶着璀璨星子的天鹅绒般的夜幕下,当那顶长凳上的老旧破帽喊出「史莱哲林」的时候,包括连蛇院自己的学生都从各自手边事务中抬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嫌恶表情。
「……麻种?」
那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麽难听的称呼,也是日後听到无数次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和代号。
──无所谓,那又不是他愿意的。
史莱哲林的不友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从一个染满至亲腥血的地狱掉到另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而已。彷佛就此沉入黑湖底的泥淖里,没有人能救他。他也不曾期待有人能救他。
在这一众欺负、取笑他的人们当中,有个人像是不一样。他已经记不起第一句少年和自己说的话了,即便曾有一次被卡珊卓和弗雷兄弟讥笑的时候,对方出声顺口怼了几句,呛得卡珊卓闭上了嘴,但也就只是这样。
少年也没曾对自己多麽友善过,日後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也几乎都是嘲弄。
「──麻种能进到纯血的学院还真是不容易啊。」
像这种绝对不是称赞的话语,让他马上警戒地竖起了防备。
「g你什麽事。」
「……是啊,g我什麽事?我就是随口说一句。」同个班上里也总有许多如慕声夏菲这类的──对他的到来并不在乎,更常有的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看笑话的姿态,纯血的骄傲天生就镌刻在灵魂里,在银发少年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懒洋洋慢吞吞地笑,cHa着双手就连目光都似玩味地轻轻落在他身上,下颏蔑视般扬起,「你已经够可怜了,还学不会逢迎阿谀的话,在这里的七年都会很痛苦。」
已经忘了确切的时候。大概是一二年级他被几个较为魁梧高大的蛇院同学恶作剧霸凌,被长牙齿的飞盘击中得满脸是血,痛得眼冒金星,一时间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人们目睹只是在旁哈哈大笑,没有一人对他伸出援手,在没有师长的时候,那些看似虚假的和谐一碰即碎,轻易就把弱者践踏到了地上。
「与你无关。」
他听见自己气极恼怒、穷极凶狠地回呛。尽管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熟稔史莱哲林的说话方式在其中尽显窘迫。
「像卡珊卓那样的家伙都能欺负到你,我很好奇不到一年你会不会就哭着要退学呢。」
「──吵Si了,慕声夏菲,你可闭嘴吧。」
他气冲冲地甩了一个刚学会的雪球咒砸向少年的脸,被他躲开了,遭殃的是他身後原先搂着他的肩的室友。莫里斯?布洛德抹去雪水,满脸怒容瞠视而来:「你这个──该Si的──」
麻种两个字都还未说全,他冷笑地等着一触即发的决斗。但结局是以慕声忽然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说句「饿了」便头也不回地将他的跟班带离收场。他可没有多大的脸认为少年是在帮他免於一场恶战,那副漫不在乎的模样更像是不想花费时间力气在他身上,并不值得;一点也看不起他──
後来他也学会了那些反击的恶咒和黑魔法,将前来挑衅的人通通一顿打,让他们再也不敢贸然上前主动惹他。
也渐渐地,他习惯了自己作为史莱哲林一份子又或者其中异类的生活,不再有人能够那麽容易欺侮得到他。b起他的出身,他快速积累起来的实力更足以令他在蛇院里独自生存,不需要倚靠任何人;时常有趋炎附势的混血同学想与他交好,他也只是为了应付课业才同他们说上那麽几句话,其他多余的并不理会。
因为变强所以让人开始感兴趣、不再被随意轻忽对待,即使身上流着的不是光荣的纯血;若非如此,不日被踩在脚下的或许可能就成了自己──血统优先、实力至上,这就是史莱哲林。少年约莫也是因为如此,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眼前、与他说话。他也不再像低年级时一样,受尽欺凌只能像一只负伤的野兽展露獠牙不惜同归於尽b退来者保全自身。
後来的他游刃有余。面对少年刺人的话语、意味不明的调笑,他也能面无改sE地冷嘲热讽回去,让少年也被经常气得脸sE丕变转头就走。
他们明明有那麽多不愉快。但到此刻,连褪尽颜sE追溯不及细节的回忆都变得鲜明梦幻。
就算是那样和我针锋相对的你,不再喜欢我的你……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啊……
就算是这样的少年,在每一个他的生日和圣诞节复活节,都能收到对方像是随手送的糖果、小蛋糕和巧克力金蛋。
不论是平空出现在他口袋里或寝室里的,还是当着面推到他手里的──每一样,他其实都不Ai吃。他本来就不吃甜。但少年就像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似的,在他刻意在他面前扔掉以後,还是依然故我地给。
「我说过,送你只是因为我高兴而已,你不高兴就丢吧,我才无所谓。」
飘浮咒再次将甜食y是放到了他眼前──愣神片刻再回过头时,已经是对方和室友走远了的画面。那是他们曾经不过最近几步的距离。
──然後。
在他拒绝了少年的告白以後,就再也没收到过了──那些他明明本来在任何地方碰都不碰,明明在他面前也确实扔到地上了的甜食,他其实还是每一次都把它捡起来带回去默默一口一口地吃完。甚至是在无人能见的收藏室里,全身镜反S映照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高兴笑容。
明明……他的生日就在那之後的不久……
那些曾经微不足道的送礼就像只是验证少年嘴里无足轻重的喜欢。
他一次也没相信过。
因为拒绝了,所以不再送了。合情合理。
──只不过是回到原点……
但为什麽会那麽苦涩呢?
是他太晚才知道答案了。
真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