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便是此人之前挑衅过大梁,包括整个紫叶洞,也都是如此,这些年来,师父杀了很多人,灭了很多宗门,为什么很少留情,就是因为想要明白告诉整个世间,不要再试图试探大梁的底线,惹了大梁就要付出代价。”
陈朝看着贺良说道:“灭琉璃观,是他们不拿大梁的百姓当人看,灭三溪府是他们算计大梁的国运,登太玄山是他们曾目中无人入过皇宫,在夏氏安插内鬼。所以这些人都要死,才能让后来者出手之前掂量之后,再掂量。”
“不过这里面肯定有枉死之人,这一点师父承认的,但师父身为镇守使,要为整个大梁的子民考虑,在大梁百姓和方外修士之间,师父只能先考虑大梁子民。”
陈朝淡然道:“很多时候的很多抉择,都是立场不同做出来的,其实很难去说对错,只看做事的人以什么样的心去做,就好像若是此刻有个方外强者真强到让师父没有反抗之力,一拳打杀了师父,师父或许会觉得不甘,但绝不会去问他为什么。因为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对师父痛下杀手,而且那些理由,在他的立场上,一定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贺良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东西,脑子感觉有些晕晕的,陈朝觉察到了贺良的迷糊,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做师父的,本来就不止是教弟子怎么练拳,怎么杀人。还要教教弟子怎么做人嘛。当然了,也不是师父怎么说都是对的,就跟师父最开始收你们为徒的时候说的那样,有一天你们要是觉得师父不对了,就尽管提出来,要是实在最后谈不拢,就各走一边嘛。”
贺良摇摇头,轻声道:“师父,没有那天的。”
陈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于清风,想说一句说不准的,但最后还是作罢。
之后这对师徒离开山林,沿着官道朝着神都方向一路缓行,很快便路过一座叫雨停的郡城。
贺良站在城门前,看着那雨停郡三个字,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陈朝则是耐心等着贺良看完之后,才领着他走入郡城之中。
入城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刻,一大一小的一对师徒在人数不多的长街上缓慢走过,贺良不断打量两侧的宅院,发现那些宅院的大门上,大多数都有木牌悬挂,上有姓名和日期。
只是有些是朱笔写的,有些是墨笔,而在墨笔写的木牌上,还有一个日期。
长短不一。
贺良神色有些黯淡。
早在很久之前,自家的门前也有过朱笔写成的木牌,但在后来某天就换成了墨笔写成,最开始挂在门前,后来因为街坊会拿着这件事讥笑娘亲,有一天他就悄悄把那木牌摘下来烧掉了。
后来娘亲知道之后,罕见地大发雷霆,罚他跪了一夜。
再后来他才知道,那木牌上写的是爹爹从军时间和战死的时间,而当地官府会凭借木牌确定每月发放抚恤,木牌被毁,娘亲去县衙说明情况,当地的知县老爷就就此将朝廷发下来的抚恤给压下不发了。
其实是进了那知县老爷的腰包里。
不过娘亲倒也没有如何失望,还是依靠自己一人,艰难地将贺良抚养长大。
这件事贺良之后没对自己师父说过。
其实直到现在,偶尔想起这件事,贺良都觉得很对不起娘亲。
看着那些墨笔,陈朝自嘲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现在看来,能得归都是幸运的事情。”
不知道是有多少人这辈子走上北境城头,就再也没有归来的。
贺良忽然说道:“师父,要是妖族没了,那我们就不会再死人了?”
陈朝看着贺良,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在这之前,肯定还会死很多人。”
贺良点点头,很认真说道:“师父,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陈朝欣慰一笑,没有说话。
有些道理不用说出口,只用自己去看去感受,就自然能够知晓,自己去说,反倒是说一万句话,都不见得有这样的效果。
之后又走了一段路,贺良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家师父,很认真地问道:“师父这些年,应该很累吧?”
陈朝先是一怔,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贺良,没有说话。
贺良自顾自点头道:“是的,师父要想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事情,天底下那些事情都在师父肩上,那么多人的希望都在师父身上,师父当然会很累啊。”
说完这句话,贺良又看着自家师父,认真道:“师父,您辛苦了。”
陈朝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