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云真人看着白墙,说起了孽池中的所见。
他循着龙尸的痕迹找到了那片冰原,冰原之下确实有条暗河,他潜入暗河,顺利来到了石室。
石室中的布置如林守溪描述的一样,其间挂着尸骨,漫着灰雾,那头被龙尸咬碎的无头邪灵残体也被暗流卷着带回了石室。
石室的尽头有一个不小的凹槽,凹槽中的石头上有许多个点,像是吸盘吸出来的痕迹。
但其间的邪灵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你没有说谎,那么那头邪灵应该醒了,它离开了孽池,不知所踪。”云真人话语透着忧色。
林守溪与小禾对视了一眼,皆有些疑惑。
按照石壁上的说法,邪灵要凑足二十具尸骨才能复生,但……
“希望它顺着暗河去了其他地方吧。”
云真人实在太累,他懒得再想,闭上了眼,背过身去。
林守溪神色一凝——一只青色的小鬼正趴在云真人的背上,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青色小鬼一闪即逝,甚至让他觉得,这只是近来精神恍惚产生的错觉,他想要开口提醒云真人一句,可云真人转眼间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细雨里。
“我有些担心。”小禾说。
“嗯。”
林守溪点点头,邪灵出现在孽池绝非偶然,说不定也和镇守之神的传承有关。
继神大典在即,神庭即将开启,暗流却汹涌依旧,潜藏其中的怪物也远未露出真容。
根据小禾的判断,那头邪灵的品阶绝对不低,甚至有可能是头小邪神……
他们理不出什么头绪,一同离开了杀妖院。
“对了,我其实一直有个疑惑。”林守溪开口。
“什么?”
“我们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林守溪问“镇守之神临死前开启了神坛,可你怎么知道自己会被神坛拉来巫家?”
小禾看着林守溪,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是真的不知道?”
“……”林守溪摇了摇头。
“因为我拜过镇守之神的像。”
小禾解释道“镇守之神可不是随便拉人的,嗯……所有的神都不会随便挑选人,一般而言,它们只召唤自己的信徒。我是巫家的四小姐,姑姑早就与我说过会有这一天,故而我小时候就祭拜过镇守大人的神像。”
小禾眼眸一转,定神看着林守溪,“怎么?你难道没有祭拜过?在我面前无需隐瞒什么的。”
镇守大人的神像?
林守溪可一点没有印象,在过去的宗门,他只祭拜过黑凰。
等等……
他陡然想起死城那个神明。
难道说是它?
它就是巫家的镇守之神么……
念头及此,脑海似有雷电闪过,照得他思绪霎明。
‘镇守之神的神像上,有两道剑痕。’
云真人说过的话语在脑海中幽幽复现,他再度想起了剑阁中的湛宫,思绪一凛,终于把握到了关键。
那两道剑痕,会不会就是自己与慕师靖所为……
在那个暴雨之夜,他们杀死了巫家的镇守之神!
可是凭他们的力量怎么可能……
是镇守之神试图来到新世界时力量被压制了么?
还是说冥冥之间有其他人出手了?
他暂时得不到答案。
“你在想什么呢?”小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林守溪说“我实在想不起自己祭拜过什么神像了。”
“哼,你什么都不记得。”小禾对他的健忘表示不满。
“为什么王二关与纪落阳也从没说起过这事?”林守溪又问。
“哎,我的神侍真的是个猪脑子嘛?还是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
小禾气不打一处来,她双臂环胸,上下打量着林守溪,说“要不是你生得人模狗样的,我都要怀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林守溪一怔,他温和地笑了笑,问“你觉得我是天外谪仙?”
“少胡言乱语了。”小禾嗤之以鼻。
小禾抿了抿唇,说起了正事“邪神是我们人类最大的敌人之一,祭拜邪神是万万不许的,只有一些邪恶的宗门会在私底下做这件事,并妄想着将他们信仰的神从大海的封印中释放出来。”
“所以呢,王二关与纪落阳是万万不会承认自己祭拜过邪神这件事的,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处死他们了。”小禾认真地解释。
“镇守之神是邪神?”林守溪有些吃惊。
“当然不是。”小禾说“根据巫家祖师的记载,镇守之神曾是统御一方的大地的领主,杀死过邪灵无数,是堂堂正正的太古大神之一。”
“那为何……”
“长得丑。”
小禾知道他要问什么,“虽说妄议神明不是很好,但镇守之神的神像确实形同残肢,一言难尽,与邪神相类,而且镇守之神似乎没有被显生之卷记载,故而神山之人会误以为这是邪神。”
“原来如此。”林守溪觉得有些滑稽,他说“哪怕是正神也会因为外貌被误会为域外邪魔,那域外邪魔若生得漂亮,会不会被当做神灵膜拜呢?”
“……”小禾很不信任地打量着他,“你不会真是煞魔吧?”
“域外煞魔做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的神侍也太丢人了。”林守溪微笑着摇头。
“做我神侍怎么丢人了?”小禾神色一厉,又去揪他的耳朵,“你给我解释清楚!”
两人沿着雨街走远,后方杀妖院里,弟子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
“大小姐好像很凶呀,林公子以后会不会被……”
“你懂什么,小姐只会对亲近的人这般凶。”
“是啊,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也该修成正果了吧……”
“可小姐才十四岁。”
“十四岁嫁人很正常吧……”
“是啊,他们可真是郎貌女貌呢。”
这些话语若是过去的小禾是听不见的,但此刻她不再压抑境界,再配上声之灵根,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俏脸微红,揪林守溪耳朵的手也松了下来,柔巧的双手绞在身前,少女下颌低了些,睫羽垂覆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在巫家随意走着,在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初坠爱河的道侣。
雨巷里可闻哀乐。
林守溪听着乐声,看着身边雪发披肩的少女,心跳也难免加快了些。
他今年十五岁,亦是血气方刚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虽觉得爱欲是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但体验一番应是无妨的吧……少年慕色无可厚非,更何况是一起历经了生死的少女呢?
这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便是爱么……
不对,现在各方局势尚不明朗,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守溪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像自己,真正的修道者应是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嗯,定是过去修习的合欢宗心法在作祟,早知道不练了……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无心咒的事。
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林守溪不敢想。
小禾脚步忽停。
林守溪跟着停下。
乐声已远,雨巷四下无人,唯有少年少女与他们支着的竹伞。
小禾仰起了头,微微踮起脚尖,似在索要什么。
“怎么了?”林守溪愣了愣。
“……”小禾吹弹可破的红唇似启似闭,她鼻翼微微翕动,踮起的脚尖落下,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好闻了。”
“是么?”
“嗯……”小禾真的有点生气了“你这榆木脑袋,就该拿木鱼天天敲!”
说完,小禾快步向前。
林守溪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连忙跟了上去。
方才刹那的安静像是幻觉,小禾绞在身前的双手又垂回了身侧,她望向前方,神色重归宁静。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又来到了巫家大殿的门前。
无字的石碑前,小禾停下脚步。
“这是娘亲和我的墓碑,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小禾说。
“以后我的墓碑也立在这里好了。”林守溪及时补救了方才的过错。
小禾轻哼一声,说“你是我贴身神侍,当然要寸步不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