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八月中秋,紫微城乾元殿上,举行了一场皇帝刘文济登基以来最为威严大气的御宴。
当然,纯以宴会的规模以及富丽程度而言,是远远比不上康宗时期的诸多大宴,但康宗时期的歌舞升平,可从来没有得到朝廷内部众多文臣词客回忆、比拟雍熙盛世之景的诗词贺作。
事实上,大汉帝国从结束太宗在位时期的那段璀璨时代开始,经过康宗八年的荒怠下堕与昏乱,一直到当今皇帝刘文济的建隆元年,才算真正步入一个正轨。
而有前代打下的丰厚基础(康宗在位八年的那些作为,根本败不光大汉帝国的基业),一旦恢复正常,那么又一轮的繁荣已然可期,甚至于成效很快,就在建隆元年,从全国范围来看,帝国下辖诸多的道府州军县,便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这也是刘文济有底气在今年中秋于乾元殿进行一场庆功式御宴的原因。
洛阳,理藩院,抚远堂。
宽大的公案后,许昌王刘曜端坐其间,目光平静、面色从容地翻阅着来自帝国内外诸方的事务奏报。中秋休沐假期间(作为帝国五大节庆之一,依休沐条例,官员可得中秋假期十日。帝国休沐制度,分公假与私假,而一个官员若把所有公私假都休上,理论上每年可以休息120天),朝廷诸多衙司基本都只维持基本的运转,这自然导致大量公务的堆积、延误。
作为大汉中书令,实权协管理藩院,刘曜的案头,当然也免不了堆积如山的公文。当然,有权力带来的满足感打底,再繁重的公务,也只是充实生活的养分罢了。
理藩院这个衙门,成立已久,但在大汉帝国中枢众多部司中,位次并不高,甚至常常被人忽视,但理藩院掌握的实权,却也远超常人的想象。
近六十年的发展下来,比起经纶初构时期甚至有些潦草的架构,理藩院已经发展成一个极其庞大、复杂且影响广泛的大部。
其实权很重,职权范围很广,尤其是在世祖大封诸王之后。要知道,在大汉帝国的统治体系里,凡是涉及民族、宗教、封国、外交、边境治安、经济、税收、贡献、贸易等等与外务、民族、宗教事务沾边的事务,理藩院都能管理。
在刘姓宗王攻略世界,各大封国蓬勃发展的如今,理藩院说掌握的权力,以及对朝局的影响力,可比《会典》、《朝制》上所规定、赋予的要重得多。
而因为手上掌握着理藩院,作为以中书令拜相的宗室代表,刘曜在朝廷中的权势,也很重,当然这也得益于皇帝刘文济的支持,而刘文济需要的,正是借理藩院这个平台,对各大封国关系进行有效的改革定制。
此时刘曜手上审阅着的公文,却让他眉头紧皱,无他,辽东道曾会上报,言女真完颜部骚乱,夷民扰境,府县不安。涉及到东北女真的问题,理藩院这边自然要过问。
当然,蛮夷骚乱,乃至暴乱、叛乱,在大汉帝国都不是什么特殊少见的事情,刘曜兼管理藩院以来,也算司空见惯了,不足为奇。
但完颜女真的事情不一样,它不仅与大汉帝国渊源深厚,得到过世祖皇帝的赐封,同时,背后还勾连着安东国,而与安东国牵扯上,那情况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复杂了。
随着安东封国、东北大开发进程的不断推进,不知觉间,世祖皇帝当年制定的开发东北的百年大计,已经快走了一半了,而整个东北的历史与发展,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东国经过刘煦父子两代四十多年的经营,雄峙于东北,就无需多提了。视野放窄一些,就拿完颜女真的发展来说,这个渔猎劳作于辽东与安东交界区域的女真部族,早在开宝后期,就在秦王刘煦的诸多手段下,被彻底驯服。
如今的完颜部,是安政体系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安东军政中,完颜姓的文臣武将也不算少了。就是完颜本部族,其人口仍旧保持着十万人上下(多余人口,都被刘煦父子编户齐民,建置州县,直接纳入安东的军政管理体系),并且,汉化程度已经很高,属于汉人的文化、礼仪、风俗深入其间,就连生产方式也变成了半耕半牧。
这样的变化,对于帝国与安东来说,还难谈利弊好坏,但作为在正史上曾撬动整个东亚历史发展的一大部族,其身上发生的如此深刻的变化,也同样真实地反应着大汉帝国时代下世界线的巨大转向.
过去的这些年,安东国除了向北拓展,对辽东道的渗透发展也几乎是本能的,明里暗里的手段不少,而分布于辽东道与安东国边界地区的完颜女真,则表现得十分活跃与积极,甚至可以直白地讲,完颜女真就是安东国的马前卒。
同时,如完颜部这样的部族,在安东体系下还有不少,基本都是来源于当年二次北伐,在东北战场上背刺辽国的部族。而这些人,都是被世祖皇帝给赶到当时的安东都督府下辖的。
就拿完颜部来说,最早皇帝甚至承诺将黄龙府封给他们,但最后食言了,只在宁江州(黄龙府以北)外划了一大片水土给他们渔猎生存,为了筹建安东都督府治,还占了他们在鸭子河流域(北松花江下段)的一部分族地。
没办法,即便自信如世祖,“女真+完颜”也足以对他造成刺激,而以他一贯强势的作风,便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如果说有什么真正出乎刘皇帝意料的,大抵是秦王刘煦对安东的经营了,他把包括完颜、达卢古、唐括、泥庞古、徒单在内的诸多东北部族一一驯化、汉化,在这些土著蛮夷部族中,真正建立起汉统,真实而深刻地改造着东北地区,改变着东北历史。
这个过程,注定是不易且不凡的,需要付出大量的心血与坚持,秦王刘煦最美好的一段年华,包括他的性命都留在了东北的黑土地上。
世祖皇帝为什么爱刘煦,固然因为长子情怀,因为“深肖朕躬”,也因为秦王在安东二十年的作为,那些攻坚克难,那些坚韧不拔,那些踽踽独行,都深深地打动了世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