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观风殿前,刘文澎纵身一跃,稳稳落地,马鞭一扔,嘴角挂着点得意的笑容,然而抬眼看见垂手立于殿台上的鲁王刘暧,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臣参见陛下!”刘暧行礼。
刘暧没有降阶应拜,刘文澎似乎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走上台阶,直至他面前,再度露出笑容:“皇叔怎么有暇来上阳宫了?”
“听说陛下去行猎了,不知收获如何?”刘暧一副刻板的表情。
“得胜还朝,满载而归!”刘文澎朝后一指,扬扬手:“来人,把猎物都给鲁王看看!”
“是!”很快,一干卫士应命,纷纷动手,把猎得的鸡、兔、鹿、猪等野物摆至殿前。
刘文澎道:“今日没遇到猛兽,只有这些俗物了,皇叔挑一些带回去。”
闻言,刘暧拱手道:“陛下的战果,臣如何敢分享!”
“皇叔此言见外了!”刘文澎看着刘暧,道:“皇叔替朕操劳国事,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一直也没有赏赐,回报一些猎物,只盼皇叔不要觉得鄙薄!”
“陛下言重了!”刘暧应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臣岂敢鄙之。既然陛下有所赐,臣就厚颜收下了!”
“这才是应该的!”刘文澎冲刘暧笑笑,辄而问其意图:“皇叔此来何事?”
刘暧打量了两眼刘文澎,沉吟少许,道:“臣听说,陛下已经连续行猎十日了!”
感受到刘暧那变得严肃的语气,刘文澎仍不以为意:“是有此事!朕无所事事,唯行畋猎,打发时间,聊作娱乐而已”
“天子怎能无所事事!”刘暧道:“陛下可知,陛下十日畋猎,朝中则有十日议论!”
“哦?议论什么?”刘文澎眉毛上挑,兴致盎然地道:“总不会说朕荒于嬉戏,不问国事吧!”
说着,刘文澎有紧跟着道:“想来应该不会!国家大事,悉由皇叔与诸相辛劳,朕当个安乐天子,不至于有人不通情理,苛责于朕吧!”
听刘文澎阴一句,阳一句,刘暧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张了张嘴,然而迎着刘文澎那清冷的眼神,原本打好腹稿的劝谏之言却有些说不出来了。
“臣知道,陛下心有不甘,对臣等把持朝政怀有怨气”良久,刘暧这么说道。
“皇叔言重了!”不待其说完,刘文澎便伸手打断他,仍是一副随意的样子,道:“有皇叔与诸辅臣替朕操劳,朕乐得清闲,斗鸡走狗,跑马行猎,岂不安逸?
至于怨气,则是莫名其妙,这天下,有谁承受得起天子的怨气?”
说到这儿的时候,刘文澎的语调低沉了下来,甚至有那么一股森然,刘暧也是心中一突,表情不自觉地有些苦恼。
深吸一口气,刘暧与刘文澎对视着,以一种坦然的口吻缓缓说来:“臣等受先帝遗诏辅政,从来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以报国恩,唯恐有负先帝所托。
只盼陛下能勤奋读书,专心习政,假以时日,臣等也可以放心还政朝廷,告老归养!”
听刘暧这么说,刘文澎眼神中闪过一道疑思,然后淡淡道:“皇叔一番忠心,朕岂能不体谅。告老之事,言之过早,皇叔年方五十,至少还能再为大汉操持十年”
说着,刘文澎便打了个呵欠,道:“朕有些累了,需要歇息,皇叔若无其他事,就先退下吧。哦,记得带走几只猎物”
刘暧满怀心事地告退了,表情十分严肃,心情自然是沉重的,朝廷中的是非他能稳如泰山,如履平地。但皇帝的锋芒毕露,却让他有种芒刺在背之感,内心也不禁动摇
问题出在哪里,刘暧当然知道,但是,有些问题明知答案事实上却是无解的。权力,尤其是帝国中枢权力,它的魔力,带给人的改变,产生的可能,几乎是无限的。
有那么一刻,刘暧甚至希望刘文澎是真的荒于嬉戏,耽于畋猎。然而,刘暧又无法欺骗自己,且不提过去半年多以来,刘文澎时不时的外露锋芒,屡屡表现的对朝政事务的异议,就方才那番问对就能看出,皇帝的不满几乎是赤裸裸的了
且不提鲁王刘暧的忧心忡忡,皇帝刘文澎这边,原本愉悦的心情也不好了。
身边的内侍劝慰,出言指责鲁王的不是,反而惹得刘文澎大怒,狠狠地将那“玩伴”抽了几鞭子。
不过,毕竟是年轻人,刘文澎的心胸倒也没那么狭隘,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夜,就在上阳宫观风殿前,与一众侍从、卫士、宫人,大摆烧烤宴,尽情吃酒,大口啃肉,载歌载舞,夜半方休。
刘文澎是个孝子,自己欢乐的同时,还不忘命人把一釜亲自煮的麂子肉趁热送到坤明殿给太后品尝。
结果呢,慕容太后并不领情,甚至当着那内侍的面,将肉釜打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太后发怒的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自是被禁止干政的不满,其二则是对皇帝的失望,这么长时间了,皇帝竟然无所作为,不思驱逐辅臣,掌握朝政,还有心思嬉戏打猎,玩乐无度,甚至连为她这个母亲出气的意愿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慕容太后又如何能做到心平气和,以其性情,掀锅子都算克制的了。
而刘文澎这边得知太后的反应,却也不以为意,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欢乐依旧,只不过,美酒、熟肉,并不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与愤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