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僮仆的侍奉下,二人对饮畅谈,所议的事情,也逃不脱朝局、政务,这几乎是融入骨子里的事情。
不过,言谈之间,范质的目光却不时瞟向官道,隐含着少许期盼。看起来坦然,但心绪岂能真的平静如水。
然而,一直过了近两刻中,道途之间来往的,还是行旅百姓。终于,范质起身了,拱手向薛居正:“酒已罢,我也该启程了,子平兄,你我就此告辞吧!”
“珍重!”薛居正回礼。
心中微叹,蓦然转身之际,一行轻骑缓驰而来,护卫之中,是一名身着紫绸的少年。见到来人,二者皆感意外,匆匆出亭,躬身迎拜。来人,正是太子刘旸。
“孤来晚了,范公切莫见怪!”刘旸平复了下气息,那已具几分威严的小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刘旸此来,自然是代表皇帝相送的。
“怎劳太子殿下亲来?”虽然心里高兴,范质面上仍旧沉稳,嘴里谦慎应道。
“卿也要请辞?”崇政殿内,皇帝刘承祐语气中透着几分诧异。
如果说范质的辞官,是在其掌控之中,那么,此时面对薛居正的请辞,他是真感到意外。而意外,是刘承祐所不喜的,打量着站在御前的薛居正,刘承祐的第一反应,是在怀疑其用心。三司使薛居正,并不在他此次对朝堂人事调整的范围之内。
迎着皇帝有些扎人的目光,薛居正一脸平静,双手端在胸前,从容地应答道:“启禀陛下,得蒙陛下信任,臣得署三司,管理财政,已历八载有余。三司之务,素来繁剧,虽不敢言殚精竭虑,也是诚惶诚恐,以臣之能干,也只是勉为之。今臣年事渐高,愈觉力不从心,为免贻误国事,还请陛下另择贤能充任!”
薛居正的话,刘承祐只当他是托词,盯了他一会儿,脑中闪现着各种念头。良久,薛居正压力渐增之时,终于开口了:“若薛卿觉得三司事务繁重,尽可直言,朕可着人分担,何必请辞?”
事实上,一直以来,对于薛居正在财政上的管理,还是很满意的。要是做得不好,也不可能让他一干就是八年。
“实在是臣的精力、能力,已难以堪当其任,还望陛下成全!”薛居正说道。
闻言,刘承祐笑了笑,目光都仿佛变得冷了几分,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薛公了。卿欲弃朕而去,朕也不好强留!”
“陛下言重了!”感受到刘承祐语气中隐隐的不善,薛居正脸色微变,薛居正赶忙道:“臣虽去三司,却希望向陛下另谋一职!”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并且来了兴趣,问道:“哦?是何职位,能让卿放弃三司要职?”
“三馆编修!”薛居正回答道:“唐末以来,世道纷乱,至于大汉,方才归治。梁唐晋三代,虽仅数十年,却承上启下,需加以整理,记叙其事”
闻其想法,刘承祐眼中的不悦之色总算消散了大部分,考虑了一会儿,道:“朕素喜读史,卿既有此志,也是好事。不过,区区一个编修,怎能配卿,可为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至于编纂人选,三馆文才,翰林学士,卿自可调用!”
“谢陛下!”薛居正赶忙拜谢。
“不过,卿若离职,何人可继三司?”刘承祐又盯着薛居正,垂询道:“此事,卿最有发言权,当给朕举荐几个能才!”
薛居正原本是想避讳的,不过注意到他的眼神,还是认真地思量一阵,禀道:“京畿转运使阎晋卿、川蜀水陆转运使张美、盐铁转运使雷德骧,此三者,皆有主事之才!”
“嗯,朕会考虑的”
范质、薛居正的相继去职,对大汉朝堂而言,就像一道惊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涉及军政,自上而下,从中央到地方,乾祐十二年的下半年,刘承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内外官僚的调整上。
接替范质为首相的,乃是魏仁溥,他总领国政后,太子太傅职被夺了,改任为薛居正。
慕容延钊任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正式出将入相;陶谷苦熬多年,以礼部尚书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终于拜相;昌黎郡王慕容彦超,拜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另外就是,新任的三司使阎晋卿,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