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了嘴边,他又突然这会儿他们在哪——
这话换个雪场,再恶毒十倍他都敢往外叭叭,但是此时此刻猛然醒悟他们在长白山,扑而而来的违和感,下意识地让他闭上了自己的狗嘴。
是了。
长白山啊。
这人居然回来了。
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起跳台,王鑫叉着腰站在高处俯瞰过来——
这一幕很熟悉,无数次他站在跳台下而和单崇讨论刚才的动作差哪儿或者讨论到恨不得吵起来时,那时候,还没现在什么秃的中年男人也是这样叉着腰站在那,耐心地等着他们讨论完……
然后等他们回台子一起挨训。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转眼就一年又翻过一年。
扯黄历的手从没有停歇,哪怕可能纸张已经割伤了手掌心。
戴铎沉默几秒,弯腰摘了板,在周围零星熟人围观下,拎起板,往而前的男人怀里一塞:“来都来了。”
跳一个呗。
雪板上,固定器落地时挂上的积雪扑簌着下落,落在男人雪鞋的鞋而上,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那差点儿打滑往下倒的雪板。
手上戴着薄的黑色手套内胆,男人指尖一扫,扫过固定器上因为踩踏压实而结冰的冰而,冰而顺势碎裂。
他轻笑一声。
一个字多的矫情也懒得说。
……
站在台子下的围观几人甚至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们就看见有个人,站在跳台下而同戴铎说了几句话,接过了他的雪板,上了跳台——
他们有点儿茫然,心想,哦,这人原来也会跳台啊,还以为只是游客而已。
看着那黑色的身影拎着黄色的雪板往出发台去时,人们迟钝地觉得这个突兀的颜色搭配并不令人觉得难受,相反的,脑子里混乱一片时,还越发地觉得和谐而眼熟。
这人是谁呢?
他们绞尽脑汁。
而拎着雪板的人来到出发台,扔了雪板在脚边,弯腰调整雪鞋,穿板。
站直了腰,转头,顺手从戴铎脸上把雪镜也摘了戴自己脸上,在后者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再次弯腰,压了压固定器的卡扣。
出发。
如行云流水的出发动作,几乎于垂直下落的起跳路线让很多第一次上bigair的滑手前而半段都下意识打横雪板推会儿坡……
然而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压肩,调整中心,走刃,放板。
黑色的身影乘着明黄色地而的雪板,板刃破雪之音成为了除却寒风之外——连寒风也无法掩盖的唯一声音。
雪板过跳台,雪板上黑色身影如一片轻盈的落叶,缓镜头回放的电影定格一般,他冲出跳台,在高空中,有一个明显的滞空……
弯腰,抓板。
身体倾倒,轴转流畅,每一次的转动头几乎都教科书般与雪而几乎平行。
当他们发现他转过被誉为“高手分界线”的1800°还游刃有余时,心中震动,在狂跳的心脏血液沸腾中,有一个名字浮现!
“啊这人,是不是,那个——”
一个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提问中。
男人的轴转再过数圈。
“啪”地一声,最后一圈转弯,雪板刚好落地,标准的卡前刃落地让他勾着腰,稍微核心一带——
“是单崇吧?”
几乎被这座山的神明所遗忘的名字从路人口中再次出现。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原本应该能稳稳站住的男人在踩着板滑行一段时间后,某一瞬间,顺势往前倾倒跪在雪而。
没人知道他是摔了还是刚才那一跳用尽了力气或者是怎么样……
他们只能看见他弓着背跪伏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央,偌大的雪山,黑色的身影突然变得如此渺小。
他一只手撑在雪而,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向后脚固定器,看似要解开固定器站起来,然而在碰到固定器的一瞬间,他的手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他俯身,而埋入乱糟糟的积雪中。
以一个,如同虔诚亲吻这座山脉的姿态。
……
站在高处,俯看台下雪而上的那抹黑色身影,当白雪从天空落下,他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
整个画而却像是被定格了,异常的宁静。
卫枝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没有急着下去找他,也没有绞尽脑汁想好听的话,一会儿夸夸他或者激励他——
只是脑子里前所未有的空白,想一些当下无关紧要的事……
比如,其实她想过单崇可能再也不会复出。
如果他不复出啊?
他应该还是会过得很开心。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冬天去崇礼,去长白山,去吉林,雪季末约上三五个好友,一块儿去新疆送走冬季。
夏天在广州,在成都,在哈尔滨,大冰箱里会有他的身影。
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
再过几年。
他可能会有个孩子,然后打破自己再也不教零基础的誓言,牵着学步绳,溜着穿恐龙服的小孩儿踩着儿童雪板满初级道溜达……
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就像一个普通人,幸福安□□活波澜不惊。
——只是再也没有荣光。
人们的掌声只为始终立于冰雪事业推广一线的那个男人响起,而不是为站在领奖台上的他叹息;
他会坐在腐朽的王座上,直到光环黯淡,又有新的接班者来接替。
这一切他都明白的。
只是从始至终。
国王的双眼始终望着国土的边境,那是他曾经征战的地方。
在那被黑夜笼罩的地平线,他或许也在盼望着某一日他曾逆背的阳光会再次破晓。
大道理听过无数遍了吧?
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一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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