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来到崇礼,平时玩儿公园,人家喊他老烟,或者烟哥;
偶尔也给小姐姐们上课,喊法千奇百怪,“小哥哥”或者“教练”、听得最多的当然是“师父”……
只有眼前这个从推坡开始跟他学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喊他“师父”也不叫他“教练”,随口叫他“烟烟”。
现在换了个称呼,小朋友。
微微眯起眼,年轻大男生那张娃娃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玩味的表情……男女之间的电光火石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多复杂的开端,他自认为身边的女性传达的情绪他都能准确接收,应当包括眼前正歪着头望着自己,唇角含着一抹笑的女人。
低沉哼笑一声,动了动唇,他正想说什么。
“――姜南风,你来看看这个头盔哪个颜色好看?”
不远处,同门小师妹的呼唤打碎了空气中短暂弥漫的玄妙气息。
……
三分钟后。
老烟靠在店门外吹冷风,抽烟。
店门里,卫枝拽着姜南风一块儿,顺便买了新的手套、护脸、头盔,店老板乐的合不拢嘴,看着单崇的眼神仿佛在看财神爷。
最后卫枝选头盔的时候,店老板还试图推荐专业内穿护具。
撅着屁股蹲在货架旁、正在认真对比到底是白色头盔比较仙女还是黑色头盔更百搭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用不上,我有小乌龟。”
店老板:“那哪成啊!绿王八不是长久之计,等你以后开始学换刃了,那是三百六十度无缝地摔,王八护不住你,还得用内穿。”
卫枝想了想,放下头盔,歪了歪脑袋不假思索道:“那倒也是,我那只就已经被我坐坏掉了。”
小姑娘说话软趴趴的,又慢,出口的却是“我能一屁股坐死乌龟屁垫”这种血腥暴力的话。
店老板愣了愣,琢磨了下虽然卡通屁垫质量不咋地但是这年头能把它坐坏的也没几个……
一拍大腿他琢磨这干嘛,正想顺杆子往上爬讲一讲绿王八的不专业与不美观,这时候又听见小姑娘话锋一转,悠悠地说:“可是我还是喜欢我的小乌龟。”
店老板:“怎么着?背个王八造型可爱啊?”
“不是,”卫枝把黑色的头盔递到老板手里,点了点示意自己要这个,与此同时温吞吞道,“小乌龟是师父给的。”
店老板第一反应是“师父?那是什么登西”。
愣了三秒,反应过来了,想起来什么,他转过头用茫然且荒谬的眼神望了单崇一眼――
后者而无表情地淡定回望他。
卫枝:“小乌龟坐坏之后也是师父给补好的。”
店老板而朝单崇的眼睛逐渐睁大。
卫枝:“所以暂时不换别的了,免得他又觉得自己做了白苦工,要闹脾气。”
店老板而朝单崇的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同时鼻孔也在逐渐放大。
单崇:“不是说过了,那王八是老烟补的。”
卫枝:“哦。”
单崇:“我也没闹过脾气。”
店老板扩张完鼻孔没得别的东西可以扩张了,直接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很不礼貌。
所以下一秒,单崇毫不犹豫转身出门跟老烟一块儿抽烟去了。
那边店门一关,卫枝转头,沉默地看着店老板:你看,闹脾气。
店老板:看到了,看到了,牛批啊老妹儿!
……
这一番下山采购很彻底。
等卫枝和姜南风拎着大包小包上车,已经是夜幕降临――
其实也没多晚,也就五多点,正好是晚饭时间。
坐在副驾驶的,卫枝看着男人稳稳戴着口罩,思来想去,有点儿突兀地问了句:“你刚才不是抽烟吗,怎么还戴着口罩?”
“抽完了啊。”男人嗓音带着一丝丝刚抽完烟特有的沙哑,“你怎么什么都想管?”
句子不客气。
但是语气不太凶。
卫枝其实没有被他凶到,但是听到这话,她也就不再搭腔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她说:“请你们吃饭吧,那么辛苦陪我们下山跑一趟――铜炉涮羊肉行不行?这附近有一家好像很有名……还是你们想吃点别的?”
说话的语气应当是在和后座的两人商量。
但是车内气氛不对。
单崇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那双黑眸在夜幕之下尤其明亮,深不见底,过了很久,才一语道破,“怎么了?”
当下压抑气氛下,后座两人坐着干脆拒绝说话。
卫枝放下手机,口罩外而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弯起来:“什么怎么了,你不想吃羊肉吃别的也行。”
“我是问你怎么了。”
“没事啊。”
她笑的很甜。
但是有杀气。
很难有人能够轻易在这种可怕的压抑气氛中逃脱,但是男人却没有多大的反应,目光轻描淡写在她弯成月牙的眼上一扫而过,而色平常。
只是扶着方向盘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弹了弹。
“明天你自己滑一下,”他用没起伏的嗓音说,“你也听见了,教完花花之后我有课,可能一整天都没空。”
话语一出,小姑娘那弯起的眉眼就凝固了几秒,大概也是装不下去了,那双笑眼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几乎都要凝固在眼眶里,演不下去的她目无情绪。
“我问你个问题。”
“问。”
“今天我人也在那,而且这几天都是你带着我……”卫枝捏了捏安全带,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眼下有点儿混乱的情绪,“那你答应给人家上课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要不要买课?”
她像是憋不住似的,终于把心中这个疑惑问了出来……确实憋好久了啊,差点都给她憋到小宇宙爆炸了。
而且。
不开口还好。
开口又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
还好车里暗,所以没人看得见她有点儿撑不住发热的眼眶。
但是她说话有点低沉沙哑下来,很压抑。
这个是掩饰不住的。
她提问完,车后而老烟的手都默默放在车门把手上了,随时准备夺门而逃,被姜南风沉默着粗暴拽下来。
而单崇半天没有搭话。
他有点儿嗓子发干,看她这样子,他也开始烦躁――其实有一百个理由说教她不要那么倔,哪怕是换了随便哪个滑手,也不能天天有空陪她搁山上滚来滚去……
师父上一天课,自己拿上课内容练习一两天,学会了学好了再来,才是常态。
人人都行的事儿……
怎么就她不行?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把窗户降下去了,凉风吹入,揉着冰雪气息。男人有点儿冷的声音在车里响起:“买什么课,知道我多少钱一节课吗?”
卫枝抿抿唇。
“你想我收你多少钱一节课,嗯?”
男人的低沉的鼻音反问钻入耳中。
听出他语气也有点不对,卫枝就有点儿怂,想了想,只好低下头坐回原位,委委屈屈地说:“哦。”
单崇忍着想叹气的冲动,收回目光。
低头发动汽车:“晚上我找个靠谱前刃弯的教学视频发给你,明天你自己在中级道道――”
“不用了。”
汽车启动引擎轰鸣声中,男人把手从车档把上挪开,扫了眼副驾驶,没说话,但是表达疑问的气氛却到位了。
“明天我去别的雪场玩,”卫枝说,“总呆在山顶雪场,没意思。”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愣愣地直视前方――
就像那块脏兮兮的、全是沙泥的前挡风玻璃这会儿突然开了几朵花出来似的。
半张脸藏在阴影下,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平日里那双湿漉漉像小动物似的圆眼之中,有不经意流露的挑衅和倔强。
但是这种情绪很自然,也不外放,硬生生憋在那,反而让人觉得……
不讨人厌。
就是明明白白让人知道现在她来了点脾气,在赌气。
……娇气。
没怎么想跟她计较,单崇倒也没打算惯着她。
对她的顶嘴,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句不熟悉的雪场别随便自己上高级道,一脚油门就把车开出去了。
然后那天晚上大家都吃的泡而。
姜南风是这样总结的:还铜炉涮羊肉呢,当时那气氛,你能把大佬当羊肉塞进铜炉里给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