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先送云禧回家,然后回到驸马府。
云文洛和建平长公主都在家。
内书房里焚着淡雅的香,一个作画,一个弹琴,颇为风雅。
云琛进了屋,朝长公主长揖一礼,然后立在云文洛身旁。
云文洛在画一个看书的小小子,周围散落着一大堆玩具,一看就知道是云豆豆。
活灵活现。
云文洛笔下微顿,看了云琛一眼。
云琛略一颔首——他的面容沉静,眼里还浮动着一丝喜色。
云文洛明白,云禧已经顺利过关,很可能还得了些赏赐。
他心思一定,笔下越发流畅了起来。
建平一曲终了,问道:“你不去衙门,怎么回来了?”
云琛道:“云大夫昨晚进了宫,小七担心她出事,非让儿子进宫看看去。”
“哦……”建平长公主没太大反应,“谁生病了,大半夜的折腾她一个挂名御医。”
云琛道:“容妃怀孕了,胎象不好,打掉了。”
“胎象不好就打掉了,这是什么话?”建平起了身,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坐到罗汉床上去了。
“这……”云琛一时不知怎么说。
建平长公主道:“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后宫的事大多腌臜,本宫也不耐烦听。”
云琛道:“胎象不好只是说辞,云大夫叫葡萄胎,就是民间说的鬼胎。”这是他根据嘉元帝和云禧的对话判断出来的。
“鬼胎……葡萄胎。”建平微微一笑,“这个云大夫很有人情味嘛。”
“是。”云琛斟酌着,“她主张设立太医院,收治老百姓,并以此为基础深入研究医术,皇上准了,已经封她为太医院院使……”
“什么?”两口子吓了一大跳,一起打断了云琛的话。
云文洛问:“你是说,她从八品升到了正五品?”
云琛颔首,余光一扫长公主,抢着说道,“是的,她对皇上说的那番话简直醍醐灌顶,影响深远,儿子觉得实至名归。”
“咳咳咳……”长公主剧烈地咳了起来。
冯嬷嬷赶紧上了前,在她后背轻拍起来。
长公主只是被吐沫星子呛到了,咳几声倒也罢了,她推开冯嬷嬷的手,“所以,她就凭着几句话连升数级?”
云琛摇摇头,又点点头,解释道:“母亲可以想象这几句话对皇上的重要性。”
建平本来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儿戏,但刚刚被呛时让她多思考了一刻,大约明白了这所新太医院的重要性。
而且,以云禧的医术,的确实至名归。
她还是摇了摇头,“这孩子的父母走得太早了啊。那样的太医院鱼龙混杂,皇上居然让一个女子做院使,真不知怎么想的。”
云文洛早已放下毛笔,闻言挑了挑眉,云禧的父母不但健在,而且她的父亲还颇以为傲呢。
“长公主,云……”已经到嘴边的话拐个弯回去了,他换了个说辞,“云大夫是个有大能耐的孩子,医术高明,武艺也不错,胜任完全没有问题。”
“就像长公主,经营葵园,经营田庄,手下有成百上千佃户,哪一样不井井有条?”
建平长公主沉默片刻,“大概是她也姓云,且年龄与小鱼儿相仿的缘故吧,本宫总是不自觉地想多了,怕她吃男人的亏,怕她被皇上看上,怕她……罢了,别人家的事,讨论它作甚,云璟呢?”
云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云文洛轻轻一叹,说道:“说是去葵园赏雪了。”
建平长公主冷笑一声,“他哪有那等雅趣,只怕是去找云大夫了吧。”
……
云琛兄妹走后,嘉元帝和众臣子在东暖阁议事。
嘉元帝坐在暖炕上,吩咐诸位大臣们也坐下了。
他道:“朕不是独断专行的昏君,诸位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诸位大臣们看了一眼彼此,最后看向了陆微。
陆微思索片刻,问道:“皇上,云大夫连升六级,是因为什么功绩呢?”
他本人对云禧的晋升没有任何意见,但在其位谋其政,问这话是他作为首辅的职责。
嘉元帝道:“云大夫给朕提出了些建议,朕以为非常好,你们也不妨听一听……”
他把云禧的话详述一遍,“诸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陆微没有第一时间表态,陷入了沉思。
众臣亦然。
嘉元帝不急,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胡老大人颤巍巍地开了口:“皇上,老臣以为,地震这种事乃是天灾,想要找寻其中的规律太难,此乃无用之功。稼穑之事有农人,炼钢炼铁有匠人们,读书人既拎不动大锤,也舞不动锄头,有工部操心此事足矣。老臣以为,另建太医院一条颇为合理,但云大夫是女子,只怕难以担此大任。”
嘉元帝笑着摇摇头,“常大人,你怎么看?”
常似之见皇上摇头,就知道左都御史的发言不合其心意,但他还是不想附和皇上的做法——皇上封一个女子做这么大的官,不是一个好信号。
他思虑再三,说道:“可能是臣目光短浅,未能体会圣上的深意,臣以为胡老大人所言极是,云大夫医术高超,做御医足矣,正五品大员,只怕会引起纷争。”
嘉元帝笑了笑,又点名吏部尚书岳鹏程,“你怎么看?”
岳鹏程道:“臣妄揣圣意,私以为圣上的意思是重视稼穑炼钢炼铁等,并派专门的人才进行研究?”
嘉元帝拍了拍椅子扶手,“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呐。你们可知,我大青的鸟铳为何不能成为士兵的首选兵器;你们可知,我大青的土地为何亩产不高?不正是因为我们没有聪明人对其进行锲而不舍的研究吗?”
他坐直了身子,双臂撑在御案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诸位大臣们,我们的聪明人都在做什么呢?他们在忙着练字,忙着写条陈,忙着拉拢关系讨好上官,忙着应付各种不需要多聪明就能做的差事吧!”
好几位大臣蹙起了眉头,彼此用余光观望一番,但没人站出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