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语要去上的是两节连堂的选修课,名字叫中国民俗文化。他不知道好不好玩,也不知道好不好过,就知道自己选这门课的原因——抢不到热门课程,只能要这一个无人问津的冷门。
冷门就是冷门,他问了一圈班上的同学,发现就自己一个人选了这课。他有点担心了,问问苗翰,“不会是很严格,很难通过的课程吧?”
苗翰也不清楚,但有自己不选的理由,“我就知道这节课上到12点,而且在勤学楼。下课那么晚,离饭堂那么远,多影响干饭啊。”
后来,俞子语发现这门课不受欢迎的真正原因了。
老师每节课都点名,上课下课各点一次不允许任何迟到早退的现象存在。上课时,还会叫人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就被记录学号和名字,下节课再问一次。如果被点名的同学再回答不上来,就变成准备PPT给同学们讲解一遍的作业。
从开学到现在,有一个同学遭殃过了——因为没回答出问题,被要求做了个专题PPT,在讲台讲了半小时。而老师就在旁边喝茶,省了一节课的力气,爽快得很。
“所以我等下要认真听课,你不能撩我哦。”
俞子语见过情侣上课的肉麻样,真怕傅晗一时兴起拉个手抱一抱。他再三声明,希望傅晗明白这不是一节可以腻歪的课程。
傅晗点头,“嗯,我们分开坐。”
“啊?”俞子语不乐意了,“这倒不至于。”
傅晗说了一个叫人难以拒绝的理由,“我和你坐在一起,你会受到老师关注,被点名的几率会大。”
“……那还是分开坐吧。”
因为D医院的堵车问题,他们来学校用了更长的时间,时间紧巴巴,到了教室已经快要上课了。俞子语挑了左边中排的座位,傅晗直接在门边也就是右边后排的位置坐下了。
负责这门课的雷老师走进来,懒洋洋打招呼,“大家早……啊?”
招呼打半截,就因为目光扫到后排而愣住了。
傅晗西装笔挺,面无表情,坐姿不紧绷却有一种端正的肃然,看起来很有教育部督学组的范儿,跟无聊来旁听的人完全不一样。
怎么选修课也开始教学抽查了?
雷老师不理解,但还是收起了随意的态度,清清嗓子用上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各位同学早上好,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台下的学生全员懵逼:老师为什么这么严肃?
雷老师平常第一步是点名,这会儿怕旷课现象引起检查人员不满,装作没这回事了。雷老师平常讲课累了会抽问活跃一下课堂气氛,今天怕学生答不上来,果断放弃。
雷老师慷慨激昂,像是在做一场演讲。
俞子语依稀感觉到今天的老师特别激动,但不明白为什么。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老师说着说着会往后门瞥,神色有点紧张……
俞子语转过头,看到傅晗的那一瞬间明白了。明白归明白,他觉得有点好笑。
别人的男朋友陪上课是甜蜜陪伴,他的男朋友防点名,提升课堂质量。
俞子语偷笑,多看两眼傅晗才转回头。
傅晗注意到了,也扬起嘴角:小话痨悄悄回头看,看完了就抿唇在那儿偷笑,真可爱。
此时,讲台上的雷老师也很高兴:看吧,督查人员笑了。我毫无准备但经验丰富,认真起来的课堂就是最叼的。
12点,下课铃响。
老师喝口水缓缓,其他同学在台下小声议论。
“没点名,好像有点亏。”
“亏什么啊,老师讲得挺好的。”
“就是,没叫我们回答问题,知足吧。”
俞子语又想笑了。
这一次课程,算是皆大欢喜吧。
下了课,傅晗在门边,直接走了就行了,俞子语在中间,身边还有同学挡着,加上收拾东西的时间会耽误两分钟,晚一些才出了教室。
傅晗却一直盯着。没什么表情,可眸中分明是难以言说的热烈,哪怕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也不关注一点,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似的。
俞子语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要是走远了,傅晗得心碎吧。
“来啦。”他几乎是跑过去的,没到跟前就伸了手,“等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其实,从教室中排出来花不了多少时间,“这么久”撑死了就是两分钟。
俞子语心里明白,就觉得傅晗有点可怜兮兮想安慰一下。
傅晗轻笑,也伸手牵他,“走吧。”
“嗯,快点走,不然老师会来找你的。”
“为什么找我?”
俞子语想起来还觉得搞笑,“他把你当成考察人员了。你没发现他的情绪特别高,讲课特别激动吗?”
“没有,我只看你。”
刚下课,走廊有很多人,一人说一句都嘈杂得不行。他们并肩走着,离得近,傅晗便放轻声音说话,低沉的嗓音里尽是哄人的味道。
俞子语感觉这一句话像是风,从耳朵溜到心里去了。撩起一阵悸动又倏然飘走,让人抓不着,似有若无特别勾人。
俞子语心一动就不好好走路了,抱住傅晗的胳膊想整个人黏上去,“呜呜呜你今天太好了,黏人又嘴甜,你以后天天这样好不好?”
傅晗却皱了眉头,“我黏人?”
“没,我说我啊。我不黏人吗?我不嘴甜吗?”俞子语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眨眨眼卖萌试图混过去。
傅晗无奈,“好好走路,戴上口罩。”
“口罩?”俞子语拿到手里还有些懵,“是不是有记者?”
“嗯,他们在楼下守着。”
“什么时候跟来的?为什么没来教室找我们?”
傅晗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我会在教室里。”
俞子语想到刚才的课堂还觉得有点搞笑,“是哦……下次你要不要陪我去食堂?你走进食堂,阿姨以为上面的人来检查,手就不会抖了。”
傅晗嫌弃,“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啊,么么。”俞子语说不过就撒娇,还蹦跶两下装作要扑人的样子。
傅晗搂肩按住了他,帮忙戴上口罩,“别玩了,被记者堵住很麻烦。”
“好。”俞子语也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乖乖待着。
从楼梯间下去是教学楼的侧门,人流量较小,但还是一个明晃晃的出口,早就有记者举着摄像机在等了。他们便不走寻常路,从二楼过道穿到另一栋教学楼,再由小卖部出去。
小卖部有关东煮,在锅里咕咚翻滚香味四溢。
俞子语没忍住,想过去买一串。
傅晗警惕,一下子搂紧了,“去哪?”
“买点关东煮。不怕哦,我丢不了。”
“没怕。”傅晗嘴硬。
俞子语没说什么,拿了纸杯挑几串想吃的。
这个教学楼的小卖部比较偏,店里只有他们,店员在旁边计数,往刷卡机上面输入数字,他从口袋里拿出校园卡,刷一下就完事,只需要两分钟。
就这么两分钟,傅晗还要牵手,在俞子语走向收银台的时候还会跟过去,“别买了。”
俞子语本来在盯着豆浆,听到这话只能悻悻然收回目光。
离开小卖部,再走一会儿就遇到开来的车子了。他们上了车关好窗,基本避免被拍,也就能放松下来了。
“呼。”俞子语松口气,“可以摘口罩了。”
傅晗还是扣着手不放。
俞子语另一只手拿着关东煮,没办法了,“老公,你先松手,我想摘口罩……”
傅晗没松开,只是帮他把口罩摘下了。动作轻柔,比俞子语自己摘口罩都舒服。
“也行。”俞子语便接受了,“那你喂我吃。啊~”
傅晗却拿过了杯子,“有竹签,遇上急刹车会受伤的。回家再吃。”
俞子语委屈了,“我就是饿得不行,想马上吃东西才买的啊。回家再吃,我为什么要买它?呜呜呜好饿啊。有你这么做老公的吗,别人家老公那么士动喂,我都提要求了,你还不喂……”
傅晗受不了这个带着哭腔的碎碎念,无奈吩咐,“老张,停下车。”
俞子语不装哭了,拿了一串丸子开吃。
统共没几串,俞子语正常吃也很快搞定,心满意足在那儿摸肚皮,“舒服多了。今天讲的是饮食风俗,听得我好馋啊。重阳糕好不好吃啊?糯米做的应该不会难吃,可是我不喜欢果脯,改放坚果会不会好一点?我上次吃的巴旦木冰淇淋超级好吃……”
傅晗被废话环绕,没了那个生怕老婆丢了的紧张感——丢不了,这叽叽喳喳的小话痨也就他要。
俞子语说着说着,忽而转到了严肃话题上,“老公,你是不是被面馆老板刺激了?”
“不是。”傅晗果断回答。
“那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我?”
傅晗扯个一本正经的理由,“傅旬可能会害你。”
俞子语轻哼,“这是借口吧?其实你一直很紧张我啊。在A医院的时候,我离开病房,你的管子就会动几下,不舍得我吧?”
傅晗愣住,回想自己是否有尝试移动管子。
俞子语的话题又跑偏到别处去了,“我想帮你擦身的时候,管子动得更厉害了。你在骂我对不对?哼,你不说话,我也能感觉到你在生气。”
傅晗瞧着俞子语认真的表情,心下一动。
躺在病床上,只能用一点小动作来回应世界的感觉确实是无力的,但有一个人在观察他,在感受他,在不停用自己的方式在交流。
突然间,回忆里的无力感淡去了很多,因为一碗牛肉面破防的唏嘘也随风而逝。
傅晗平静下来,用指头轻抚俞子语的手背。
俞子语感觉到了,抱过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会缠着你哦。”
“嗯。”傅晗便知道方才那一番话是小话痨在安慰了。低下头,亲一亲小话痨笑得微微皱起来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