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趴在案几上,兀自昏睡,赵曳雪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试探着唤了一声:“太子殿下,殿下?”
北湛阖着眼,依旧睡得人事不知,任由赵曳雪把他的头戳得晃来晃去,双目紧闭,烛光将他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赵曳雪支着下巴看着他,怔怔走神了片刻,小声道:“你明明对我一点也不好,北潇潇却说你还为了我去求药,为什么呢……”
“你从前明明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这个骗子,总是欺负我,还用锁链把我绑起来。”
想到这里,赵曳雪就有些生气,她把昏睡不醒的北湛扶起来,往旁边走去,可是她毕竟力气小,如何能拖得动一个八尺男儿?一个不留神,北湛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赵曳雪光听着就觉得脑门疼。
所幸地上铺着厚绒毯,没把太子殿下摔出个好歹来,赵曳雪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人弄到了内室,北湛躺在地上,一丝动静也无,她犹豫片刻,蹲下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均匀平缓,这才放下心来。
……
北湛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困得厉害,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入目所见是熟悉的深色帘幔,这是夜来轩的小楼上……
北湛的意识瞬间全部回笼,他猛然坐起身来,忽觉不对,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困缚住了,一条金色的锁链,将他的上半身都捆住了,两条臂膀和手腕也被牢牢地绑紧,一把黄金打造的锁横亘在当中。
北湛轻轻抽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是在内室,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他有些焦灼地叫道:“蛮蛮!”
“蛮蛮?”
北湛试图挣开束缚,但是无奈那锁链绑得太紧了,他根本无从下手,片刻后,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他立即停下动作,下意识屏住呼吸,看见帘幔被掀开了,有人执着烛台入内来。
女子的身姿在烛光下显得尤其窈窕,像二三月初春时分,柳梢新发出的嫩枝,柔美纤细,她低头望过来,秀眉轻挑:“殿下醒了?”
一看见她,北湛反倒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赵曳雪在他身边蹲下身,端详着他的表情,道:“殿下一点都不生气么?”
烛火静静跳跃着,将北湛那双烟灰色的眼眸衬得比往日更为幽深,他望着赵曳雪,道:“不生气。”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答,赵曳雪沉默片刻,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枚金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声好气地道:“殿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北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面上,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道:“好。”
他这样爽快,赵曳雪忽而轻笑起来:“殿下都不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北湛道:“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他的视线似乎和往常别无二致,但是赵曳雪却觉得有些灼人,她别开视线,道:“从今日起,你我以往的那些事情,都一笔勾销,从此往后,互不相欠,如何?”
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北湛的呼吸猛然一窒,语气艰涩道:“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对,”赵曳雪重新看向他,道:“殿下觉得如何?”
北湛的薄唇抿起,然后道:“不行。”
赵曳雪秀眉微微蹙起,道:“殿下方才明明说过,只要我想要,就可以么?”
“只有这个不行,”他的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仓皇,无奈地看着她:“蛮蛮,我不能答应你。”
赵曳雪隐约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深切而隐忍的痛楚,她迫使自己再次别开目光,不与之对视,轻声道:“北湛,你当初囚禁威胁我,那样对我的时候,我也很难过,那时候我真的有些恨你,当然,更恨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他的名字,北湛的心中不可抑止地生出慌张来:“蛮蛮……”
赵曳雪不看他,她怔怔的目光落在烛台上,漆黑的夜色中,唯有那一点孤光轻轻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一切事物的影子照得轻浅,她的声音也很轻:“今天听你的妹妹说,你为我去求治头风症的药,也受了很多苦,我就知道,我恐怕没有办法再继续恨你了,可是我还是觉得痛苦。”
“你看,我们都这样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互相纠缠下去?放过彼此,不好么?”
她的眼眶微红,澄澈的眸子里沁出些泪,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摇摇欲坠,北湛下意识伸手去擦拭,她的眼睫轻轻一眨,那一滴泪就滚落下来,砸在他的手心,滚烫滚烫的,像是要烧到了他的心底去,久久不能平复。
赵曳雪见他沉默不语,便放缓语气,道:“我可以离开盛京,离开昭国,从此往后,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以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你看好么?”
最后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最尖锐的针一般刺痛了北湛,他近乎痛苦地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