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轩。
小厅里门窗紧闭,寂静无声,唯有熏炉里的香慢慢地燃烧着,白雾缭绕腾空而上,如女子妖娆游移的指尖,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香气,紫玉以及数名婢女垂手而立,静静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柜上挂着的银铃突然叮铃地响了起来,婢女们这时候仿佛都活了一般,不约而同地看向楼梯口,紫玉扫了她们一眼,径自踏上了楼梯。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待上了二楼,到了一间屋子前,叩了叩门扉,轻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片刻后,里面传来男子微哑的声音:“送热水和衣物来。”
“是。”
紫玉退了下去,吩咐其他的婢女们做准备,又派人立即送了热水上楼,在得到允许之后,她轻轻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屋子里很安静,帘幔垂落下来,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显得暧昧而晦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情|事后特有的气息。
书案的四周一片狼藉,笔架砚台滚了满地,文书宣纸也未能幸免,到处都是被撕碎的纸片,凌乱无比,好似狂风过境一般。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惊讶地互相对视一眼,紫玉轻咳了一声,无声地示意她们道:快收拾。
紫玉轻手轻脚地到了床前,透过帐幔,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她轻声细语地禀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帐子里传来淡淡的应声:“嗯。”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帐幔,北湛披着衣裳下来,又弯腰探身进去,从锦被中抱起了一个人。
女子像是累极了,陷入沉睡之中,连被抱离了床也毫无所觉,她的身上裹着深色的外裳,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胳膊,在昏暗的室内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洁白,像冬日里的初雪。
她乖巧地侧靠在北湛的怀中,看不清楚面容,只露出一点白生生的脸颊,青丝如云,柔顺地散落下来,像一匹上好的缎子,折射出细碎的微光。
北湛抱着怀中人,步履沉稳地绕过屏风,浴桶已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他的步子顿了顿,对紫玉道:“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
众婢女都纷纷退出了屋子,北湛这才走到浴桶边,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放了进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袖子被水浸湿了。
紫玉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替他接过那件外裳,搭在屏风上,北湛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她仍未醒来,只安静地阖着眼,睡颜静谧,呼吸均匀,顺从地靠在他的肩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北湛的目光深邃,久久停留在她美丽的面容上,过了片刻,才伸出手替她撩起浸在水中的发丝,清洗起来。
赵曳雪睡得极沉,从头到尾都未曾醒过,北湛用干净的衣物裹着她,又放回了床上,正在这时,忽听婢女发出一声低呼,他皱起剑眉,不悦地沉声道:“怎么了?”
“殿下恕罪。”
紫玉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她怀中抱着北湛的那一件外裳,小声求道:“奴婢只是……”
她支吾了片刻,把那件外裳打开来,深青色的质地,袍子上面以银线和月白色的线绣着祥云图案,此时明显沾了些血迹,将那些云纹都染成了殷红色。
北湛一怔,道:“拿过来。”
紫玉连忙把那件外袍奉上,北湛的视线落在上面,良久,手指用力地攥紧了衣裳,再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其中的情绪变得复杂万分。
紫玉轻声道:“奴婢拿下去洗吧。”
北湛沉默片刻,把那件外裳交给婢女,叮嘱道:“不必洗。”
紫玉愣住,待对上北湛的目光,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点头连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小半个时辰后,北湛才终于下了楼,候在小厅的婢女们齐齐俯身行礼,未出一声,他问道:“晏一呢?”
一个婢女答道:“晏侍卫已到了,在外间候着。”
“让他进来。”
那婢女去了,不多时回转,身后跟着晏一,他挟裹着一身寒气,大步如风地进了小厅,肩头还落了些雪花,对北湛拱手行礼:“殿下。”
北湛道:“人呢?”
“已找到了。”
北湛倚着花梨木的太师椅,俊美的眉眼微抬,轻飘飘道:“带过来。”
小厅的门被打开了,风夹着些微的雪花吹入檐下,太子府的侍卫推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踉踉跄跄,身形瘦削得像一根麻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被按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求道:“太子殿下,饶命。”